在这寒冷的天气中，泡个温暖的热水浴，不失为一种享受。
凌风懒洋洋的泡在浴桶中，热气升腾，晴儿为他重新洗扎好头发，“还疼么？”她轻抚着凌风左臂上还未愈合的伤口，伤口的缝合线像一条蜈蚣几乎盘踞了半个手臂。她紧抿着嘴唇，小心翼翼的帮凌风擦拭着，这样的伤口，凌风身上大大小小已经十余处了。
“没事的，你别担心。”凌风轻握着她的手，“我答应过你的，我会做到。”是的，他答应过她，他会让自己每次活着回来，即便目标再厉害，即便再惊险，他也只能这么向晴儿保证。他会为了这个人儿，拼尽自己卑微的生命。
“别闹！现在不行。”见凌风要拉着自己往浴桶里面，晴儿连忙制止道。“我有了！”她认真看着凌风。
凌风怔住了。
“三个月了。”晴儿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我在想他会是个男孩么？”她轻抚着还未隆起的小腹，对凌风喃喃的道，“咱们该离开这了，找个宁静的小镇，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然后把孩子生下来。”她轻抚着凌风面颊，“我不要太多的财富，也不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希望你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我会做洗衣做饭，会照顾好孩子，咱们就隐姓埋名，平平淡淡的生活，好么？”
我要有孩子了！凌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是的，他每次只想着怎么完成任务，怎么好好的活着回来见晴儿，他只希望自己每次都能活下去，不让晴儿漫无目的的等待，然后去享受着这份温馨。可这个，他完全没去想过。
他能答应晴儿这卑微的要求么？他好想！可是，他做不到，他无法逃脱自己这个杀手的宿命，他没法解脱。怎么办？凌风的脑海一片絮乱。生下来么？他一直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也许某一天只剩下她们孤儿寡母了，她们怎么生存？不生？这对晴儿来说公平么？她为了自己这个不知何时归家的男人孤零零的等待，她只想要一份平淡的生活。可为什么自己连她这么简单的要求都无法答应。
“凌风。”晴儿看着呆滞的凌风，嘴角的笑意也是僵硬了下来。“我，我去帮你拿衣服。”她的脚步有些颤抖，语气也有些不自然，可凌风现在的脑袋一片混乱，根本都没法听清她的话。
凌风转身看着那纤弱的背影，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在自己脑海中泛起。晴儿，我不会再让你无谓的等待，既然杀手是我的宿命，那我会去改变这种命运。晴儿，我答应你，我会跟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如果，我还能活着回来。凌风眼里泛起从未有个的寒芒。
凌风闭着双目，开始思索起这个伟大的计划，是的，这无比艰难，难于登天。但是为了晴儿，他必须去尝试。
晴儿的脚步声靠近，那双柔弱无骨的手搭上了凌风的脖颈。凌风听着脚步声眉头微微一皱，待那双手搭上自己时，他猛然的睁开了双眼。
眼前仍是晴儿那动人的模样，可她手上那细弱蛛丝般的长线却向自己脖颈缠来，凌风伸手待要拔剑，可他的手却是垂了下来。
晴儿见状，也是松开了双手，那细细的丝线在凌风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果然是江湖上最近红极一时的杀手。”她娇然一笑，戏谑的看着凌风，“我的蚀骨香味道不错吧，不过我好奇的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是我女人，你不是。”凌风淡淡的答道，可他的心几乎沉到谷底，我的晴儿！
“看来装别人女人不是一个太好的选择”晴儿说着朝脸上一抹，另一个美艳女人的笑脸出现在凌风面前，她朝着凌风走近，“凌风是吧？怎么办？我真舍不得杀掉你呢。”她蛾眉微蹙，看上去踌躇不定，“要找到你真不容易，而且又是一个年轻帅气多情的同行，姐姐要是再年轻几岁遇上你该多好啊。”她叹了口气，脸上的忧伤忍不住让人怜爱。
凌风根本不去看她的脸，江湖上近十年都颇有名气的千面杀手云萝就这么在自己面前，她的脸是一个致命的假象，多少英雄豪杰死在了这个女人这张脸上，凌风没想到的是，竟然会有人请到千面杀手来对付自己这个杀手。
“她怎么样了？”虽然已经猜测到答案，但是凌风还是带着那渺茫的希望问了一句。
“我本来想让你下去陪她的。”云萝轻抚着凌风胸前的肌肤，“可是……”看着凌风眼角的泪水悄然滑落，她竟然像是慌乱了一般，“你别哭嘛，姐姐不比她漂亮么？”她温柔的替凌风拭掉脸颊的泪痕。
“是谁要杀我？我们都只不过是一件工具而已。”凌风深呼吸了口气。
“大家都是同行，这些话你也知道不该问的。”她摇头笑了笑，“不过看来，你好像对姐姐我没什么兴趣啊，这可让我很难过。”她的脸色开始阴沉了下来。
“因为你该死！”凌风暴喝道，一手直接捅破了浴桶，重击在云萝腹间，云萝遭此重击正在诧异之间，凌风的长剑已在手中，根本没给她反应时间，已然贯穿了她的胸腔。
“蚀骨…香…为什么……”她瞪大了双眼，无力的瘫倒了下去，直到那双美目光华散尽。
凌风没能给她答案，一个已被天下不解奇毒所控制的人，又何必会惧于这小小的蚀骨香。
凌风呆滞的套好衣服，踉踉跄跄的向内房走去。地上有的，只是一具逐渐开始变冷的尸体。他紧紧的抱着她，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晴儿脸上还挂着泪痕，一脸的哀愁和忧伤。凌风突然间很恨自己，自己竟然什么也没给她，甚至连一个承诺也给不了她，始终让她漫无边际的在等待。
凌风抱着晴儿冒着雨往城外急骋而去，在一个小湖畔前停了下来，湖面早已接着薄冰，雨水析淋淋的敲打着，飞溅起一朵朵水花，湖面水雾朦胧，似幻似梦。“晴儿，你一直说这里很美，可惜我从来没陪你来过。”凌风喃喃的道，“以后你可以天天在这了，我会在这陪你的。”看着泥土将晴儿的身体逐渐掩盖时，他的眼泪还是忍不住的落了下来，“啊……”
凌风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坐了多久，即便他身上一全然湿透，连衣服都冻得开始硬梆梆的，他感觉不到寒冷，感觉不到温度，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生命。
他活着还有生命意义？继续做一个工具，毫无目的麻木的杀戮着？不，这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年少时他只是为了活下去，最近几年，他是为了晴儿而活下去。而现在，晴儿已然不在了，他活着，只将是一个傀儡，毫无意义。
不知过了一天还是两天，凌风已经逐渐开始失去意识了。一把油纸伞替凌风遮住了这冰冷刺骨的冻雨。
“凌风，振作一点好么？”轻柔的女声中透着怜惜。
凌风下意识的抬起眼皮，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他仍默不作声。这是他的师姐凝霜，从小唯一给过他关怀的人。
凝霜蹲下身，也不管这湿润的泥土玷污了自己的白色长袍，她也很美，虽然她开始不再年轻，但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年近三十的她更比少女多了一丝成熟的韵味。
“这是下半年的解药。”她将一个小瓷瓶塞到凌风手中，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师父已经知道这事了，他不会计较你的私事，但希望你能好好的继续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凌风茫然的听着，却提不起丝毫的兴趣，凌风突然甩开了她的手，将手中的瓷瓶奋力的抛向湖面，薄冰碎裂开来，瓷瓶沉落水中。
“凌风！你别这样好么？你知道看你这样我心里多难受么？”她也嘶吼着，双眼雾气朦胧，她用力推了凌风一把，可凌风却反手将她推开了。
“我不要你管！”凌风声音干涉沙哑，“我不要你来关心我，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讨厌被人像个小孩一样照顾着，这些年来，我受够了！”他双目赤红咆哮着。
是啊，这么些年来，她一直把他当作弟弟一样照顾着，小时候，在她的帮助下，他从未受过另外几个同龄人的欺负，每次有危险的任务，她都悄然的跟在自己身后，在危险的时候帮自己一把，几年如一日。
他看得到她看向自己时那眼神里的爱怜，他也看得她得知自己和晴儿在一起后的那种落寞，她对他，不只是简单的姐弟之情，这种爱，他没法承受。
凝霜给他许多，可他从来没能为她做过什么，对她所受的痛楚，凌风完全无能为力，这种愧疚更加让凌风无法去面对她。
她咬着嘴唇，表情有些黯然，“下一个任务是金鼎天，如果完成的话，师父会给你所有的解药，给你想要的自由。”
自由？“晴儿，我们终于自由了，可以过上平稳的日子了。”凌风癫狂的笑着，现在，这有什么意义？
“凌风！好好活着，就算是为了她。”凝霜把油纸伞轻放在凌风面前，转身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