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他怀念女同学,怀念那段多姿多彩的日子,常常有一种难以控制的感情搅动着他。生命中总有一些挥之不去的往事,旧事加新事,一件又一件。记得六年前的一次,市妇联主席请赵一霖去敬老院写一个善良的女人,她叫胡美英,是一个中专生,毕业后,主动要求去敬老院伺候孤寡老人。在采访中,赵一霖看到她长得身端貌美,也得知她八年如一日,一直干着这份孝敬老人的事。赵一霖为她的美德和善心而感动,几乎蘸着情和泪写了一篇名为《用心灵谱写乐章》的文章,不但发表了,而且产生了强烈反响,并得到了全国大奖。于是,胡美英的名字也被人记住了,很快被评为市级劳模,全省劳模,后来,市里将她从敬老院调到市妇联工作,并提拔为科长。从此,胡美英的身价变了,为了饮水思源,她多次到赵一霖那里感谢,那情那意,那眼神那言语,无处不流露对赵一霖的感激之情,时间长了,她发现他有才有德,人也正直,无形之中便产生了情感。有一天,她就直率地说了一句:赵老师,可惜我晚来人世十多年,不能和你站在同一片阳光下……赵一霖又施出了对女同学的招数,也想试探一下她的家况:我爱人简直和你是一个类型的,贤慧,善良,善解人意。做丈夫的,只要有个好妻子,一生就会幸福。
尽管这几句话说得不够艺术,不够得体,但却非常到位,引起了胡美英的良久沉默,随后说:你知道珍惜这种缘分,但有的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比如我家那人,就是个俗不可赖的东西,无才无德,盛气凌人,在外面见了女人骨头就软了,提起他让人生气。胡美英说着 眼睛也就潮湿起来,赵一霖为了干扰她的情绪,送她一本诗集,让她平时多引导丈夫读读书,增加一些知识修养。
胡美英拿着书说:赵老师,我想经常来看看您,不会烦我吗?
赵一霖读得懂这个女人的情感,也读得懂这个女人的真诚,更能感受到这种势不可挡的爱情浪潮的来临。送她出门时,她突然回过头来,用女人特有的目光,呆痴地将他看着,他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与她相握,就在这当儿,她突然靠在了他的怀里,最后又是他主动将她推开了。说实话,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动摇过,发生过感情的危机,一连很长时间,心里总在惦念着她,对妻子也就不知不觉地疏远了不少,惹得妻子苦闷了几天,后来,如果不是妻子主动问他,一霖,我要是哪点做得不好,你就直说,我一定改正,免得我们两人都不痛快,也影响了你写东西。妻子的话让他自责起来,也使他一下清醒了,他暗暗告诫自己说,在北京那阵都没使自己越过雷池,现在哪能让坚固的感情堤坝再度崩塌?他凭着顽强的理智,骗胡美英说:以后你少到我这里来,单位有人在背后议论,我怕伤害了你。就这样,他眼睁睁地让这位艳姿丽色从身边一闪而过。
有一天,赵一霖在回家的路上,遇到市妇联主席,得知一件令他震惊的消息,说胡美英在家经常读他的诗,厚厚的一本书,里面每一首诗她都能一字不露地背诵下来,而且当着自己丈夫的面,毫不掩饰地赞赏他的才气,说像他这样的人,要才有才,要德有德,要貌有貌,是个真正的男人。并对她丈夫说,你要有赵老师一半水平,我就像伺候敬老院的老人一样孝敬你,可惜你只会耍男人派头,缺少男人本事。
胡美英的话,深深地刺伤了丈夫的心,丈夫一怒之下,抢过她手里的诗集,几把撕了个粉碎,骂道:赵一霖算个什么玩艺儿,这几句破诗谁不会写?只是老子不写罢了。
胡美英非常愤怒,不让丈夫侮辱了她心中的高大形象,过去推了丈夫一下说:你写!你写!你只会吃喝嫖赌,只会给一些女人偷着写情书,别说写诗,连读都读不懂!
丈夫上去就打了胡美英一耳光,说:你等着瞧,老子不写出诗来,就是你养的!
赵一霖得知这一消息后,又生气,又害怕,面对这样的是是非非,他觉得应该尽快悬崖勒马,收敛自己的行为。这些年好比做和尚,吃了几十年斋,不能被一点狗腥味污染了。
不过,情感的东西既然走进大脑,就难以忘得掉。对于张小灵这样的美色,他似乎有些难握寸度了,读完信后,心潮起伏,好像洗温泉一样的舒服。他忘记了腰背的酸胀,当即给张小灵发了一则短信:鸿函收悉,如饮琼浆,结识小姐,三生有幸。
张小灵立马回了信息:老师,春有白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听雪,心里若无烦心事,才是人生好时节,愿您晨有清逸,暮有悠闲,梦随心动,心随梦求,若想畅饮琼浆,顺手端过便是。此时我有时间,想让我拜见您吗?
赵一霖立即答复了,欢迎她来。
很快,张小灵就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女友,赵一霖一见,两个女人都很美丽,是他当即在言行举止上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好在张小灵大方,主动向他要杯子给女友沏茶,并介绍说:她叫邱玉娥,是我最好的同事和朋友,刚才我出门时,说来拜见您,她也想看看诗人是什么样子,就陪我一快来了。
赵一霖见她们都很随意,自己也就变得自然起来,爽爽地一笑说:我这样的穷酸文人有什么看头,个头不威猛,脸上没福相,行为不潇洒,谈吐无机智。
邱玉娥朗朗地一阵大笑:到底是风流才子,说话都与众不同。
赵一霖说:你这是对我的抬举,其实我哪里风流得起来,家里那位管家婆压制得我不敢乱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整天都规规矩矩,小心翼翼,看着她的脸色行事。
张小灵也跟着邱玉娥大笑起来,说:赵老师说话真幽默,我想师母一定是个巾帼绝色。
邱玉娥说:那还用说,否则赵老师这样的人能相得中。
赵一霖说:要说她是巾帼绝色,那简直不能沾边;要说贤妻良母,实在算得一个,几十年对我无微不至,家里我是太阳,她是月亮,永远跟着我转。天热时我在家写东西,她一会送茶,一会送毛巾;天冷时,家里备了两双皮靴,每天几次逼着我换……张小灵长叹一声说:赵老师真有福气。
邱玉娥对张小灵说:你就该学学赵老师的太太,对你先生也要客气点。做妻子的,要想赢得丈夫的疼爱和尊重,就得做到宽容大度,他只要不是做坏事,而且天天在做学问,干正经事,你就得鼓励他支持他,牺牲自己去爱护他,这才符合常理。
赵一霖看着邱玉娥,连连点头称是,说这种观点是每个男人都渴求的,事业型的男人后面,都站着这样一个伟大的妻子。
张小灵摇摇头说:不是一样人,不往一处行,他一天到晚顾着他工作上的事,无心关照我,就是他研究航天飞机,也莫想得到我对他的奖赏。
邱玉娥说: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我觉得事业型的男人,是最好的男人。
张小灵说:你邱玉娥还没经历过这种事,只有结婚的人,才能感受到什么样的男人才是最好的丈夫。你说说,事业与爱情有什么相干?我和他结婚就是看着他研究电器吗?我说一点很小的事,那天我在家和朱涛通了半个小时的电话,他就责问我,是不是在电话中探讨学问是如今的时尚。我说,朋友之间多说点话你就吃醋了?他当即就用毒话楔我,说姓朱的那种诗人,十有八九不是正路货色,至少在电话上高谈阔论,是地道的轻浮者,让我以后不要和朱涛来往。前天我一气之下,把这话给朱涛讲了,朱涛也气,说像他这种人,谁个女人嫁他谁个女人吃亏。
邱玉娥说:我不同意你这种观点,你先生研究电器,你总不能让他把自己喜爱的事业抛弃,整天依附在你的身边。朱涛的说法也不对,一个女人找一个有事业心的男人,我觉得是福气。
张小灵又叹一口气说:不说这些了吧,那样一个破烂货,早迟我会扔掉,谁要谁捡去。今天是来拜访老师的,就得抓紧时间讨教。
赵一霖指了指刚编好的稿件说:你那天在台上朗诵的诗,我已经编到这期《青春文学》中去了,很快就要送厂印刷。这诗确实写得不错,看得出来,你是个地地道道的才女。
邱玉娥看着张小灵说:你好幸运,我真羡慕你,应该祝贺你!
张小灵有情有意地把赵一霖看着,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赵一霖问了一下邱玉娥的工作单位,张小灵说:我俩都是白衣天使,不然哪能天天在一起。今天我想来拜访您,她也想来沾赵老师一点灵气,让您的光芒也给她照照。
邱玉娥带着娇气,一偏头说:赵老师以后可不能顾此失彼啊,我虽不会写诗,可爱读诗。
赵一霖说:你俩在哪个医院?
邱玉娥说:人民医院,可惜那么好的条件,又不见赵老师去光顾,应该去保养保养身体。
赵一霖说:今天真巧,如果不是你们来,我真的到你们那里去了,我腰背和颈子都不舒服,想去治疗一下,免得以后身子弯成了一张弓,你们还不敢来见我了。
邱玉娥脆朗朗一阵笑:赵老师别说弯成一张弓,就是弯成一个零字,也是很值钱的人啊。不过,您今天算是找到人了,我正好在理疗科,您去了我一定亲自为您治。
张小灵见邱玉娥快人快语,想方设法吸引着赵一霖,觉得她有点喧宾夺主,于是便有醋意泛起,立马站起身说:赵老师,您肯定还忙着,我们不能老坐在这里打扰您。
赵一霖也没挽留她们,说:那好吧,我和你们一块到人民医院,请小邱帮我理疗理疗。
经过邱玉娥几天的理疗,赵一霖的腰背和颈子确实好多了,坐在办公室编稿写作,腰不酸痛,头不沉闷,周身都感到舒服起来。与邱玉娥交道的时间,给赵一霖带来了不少快乐,他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邱玉娥虽然不像张小灵那样会写诗,但却是个有水平的女性,从话语中都能感受得到,她敬仰诗人,崇尚作家,热爱事业心强的人,而且对生活也有独到的见解。她说,她喜欢《废都》中的庄之蝶,可以不加做作地释放感情,尽管玩弄很多女人,却没有一点罪孽感,大众也不会认为他触犯天条。她痛斥那些当面是正人君子,想很不敢恨,想爱不敢爱,到头来想当君子,却成了女人眼中的小人。
几天下来,赵一霖细细地回顾了一下,觉得世界上到处都是高人,到处都充满着****,每个人都是一本经书,每个人都有一个世界,他赵一霖这多年只顾写诗,一直把自己封闭在小小阁楼里,常常孤芳自赏,自作多情,自我陶醉,自演自唱,没算到从那天的朗诵会上,一下子推开了一扇窗户,看到了外面比诗句更为精彩的快乐。
赵一霖把张小灵和邱玉娥一想,他有些心花怒放了,靠理智催眠的那点情感意识,一下子苏醒了过来,陡地有点后悔了。在北京文学院里,他失去了人性;后来遇到胡美英,他知道她想奉送一份真挚的爱,可尚未接纳,就前怕虎后怕狼,丢掉了一个男人本能的东西;现在,人生的青春时节即将告别,他好像醒悟了,突然闯进了桃花园,看到了花枝招展,嗅到了醉人的芳香。他觉得张小灵激活了他的情感,邱玉娥唤醒了他沉睡的意识,使他产生了无穷的联想,这些联想立即又变成了热情,这种热情很快又变成了激悦,随后转化为创作的冲动,一连几天,他写出了自己十分满意的诗作。
每当读起这些诗,他就想急切地奉送给张小灵和邱玉娥,可是,邱玉娥又不懂诗,若是当着她读诗,纵使百感交激,也许只是对牛弹琴。看来,不是一路人,不往一处行,不是佛家不谈禅,不是知音不于弹。看来,这些得意之作,还得献给张小灵了,尽管邱玉娥也可能成为最爱,还得将她藏在灵魂深处,忠孝不能两全,鱼和熊掌怎能兼得?
这天,赵一霖正在欣赏自己的诗,突然收到张小灵的信息,这样写到:天上星,亮晶晶,想到您,就开心,星空里,万颗星,有一颗,是我心,想到我,看星星,失眠时,数星星,许愿时,等流星,祝福您,永开心。
赵一霖带着浓烈的情意,给张小灵回了一则短信:不见你,度日如年;见到你,度年如日。这多日子也许天空布满了阴霾,我见不到那颗亮灿灿的星辰。
张小灵又发来信息:老师开始情感危机了?我现在就去拜见您。
很快,张小灵就到了赵一霖的办公室,她没带女友邱玉娥。她穿得很雅,举止也大方,见了面,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已经准确地告诉了赵一霖,她可以不加掩饰地爱他了。然而,赵一霖却不敢这样的大方,目光也不敢太放肆,身上好像还沁出了一些细汗,无话找话说:今天没带邱玉娥?
张小灵显然又将醋意散发了出来:怎么,赵老师想见见她是吗?这很简单,我马上给她打个电话,她就会迫不及待地赶过来。
赵一霖马上解释说:不是不是,我见你上次带着她,知道你们是形影不离的好友。言毕,便将得意之作拿出来给张小灵朗诵起来,一连读了三首诗,然后看着张小灵的表情,想听到一串赞美之辞,可是,却没有见到动情的笑脸,也没有听到一个字的评价。
赵一霖说:这诗是我最近几天写的,你觉得怎么样?
张小灵不冷不热地说:写得有情有意,也能顾此失彼,看来赵老师是个博爱的大诗人。
赵一霖的心,像有重锤敲击了一下,面对这副不冷不热的表情,他身上刚才冒出的热汗,一下就变得冰凉了。为了让尴尬气氛得到缓解,他给张小灵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开始不停地饮水,时不时地找一句两句无关紧要的话说,气氛显然有些凝重。
张小灵说:赵老师让我过来听诗的?写得很感人,只是我不喜欢这种诗,充满了市侩,充满了淫滥,有功利之嫌。我觉得不管是男是女,都不要把感情当成慈善家的钱财,任意向很多人施舍,不知我这话有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