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池旁，有一排仿古建筑和一排路灯，月光星光和灯光交织着，使池子周围的垂柳和翠柏泛出很雅淡的色彩，远远看去，映照在池水中的物体，犹似宫殿般美丽，让人感到这是夜间来散心的好去处。城里的俊男靓女到这儿来，也毫无顾及，敢说敢笑，敢爱敢做，纵使无数双眼睛看着，又有什么了不起，爱在男女身上本该就是如此，上帝造人，赋予了人的这种性情。
副局长小金款款地向月宫池走来，他已经远远看到了这里的朦胧景色，想到马上就要与赵小慧见面了，心里就有禁不住的激动。他不敢细想，自己快四十岁的人了，又当着副处级干部，怎么就喜欢上了赵小慧这个丫头？现在去林荫道中和她一见面，岂不就改变了他过去那种陈旧的观念？此时，他激动而又羞怯，见到赵小慧他说点什么呢？难怪老婆说他，四十岁是男人危险的年龄，你要小心就是，如今一些嫩姐专挑你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当官人。他听了很觉幸福，但兴奋又不敢在脸上表现，怕老婆疑心，就很正经地申辩说，我最反感一些男人在外胡来；再说，人过四十晚来秋，战国时期，四十岁已经到了暮年，哪还有心拈花惹草？老婆说，男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知不知道？他说，这话对于有的男人来说，是一种最大的抬举；对于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侮辱。老婆听了这话高兴，甜甜地望着他说，你话说得倒正经，只是没有女人喜欢你。
他把这些话一想，老婆这个行政干部是有些思辩能力的，说实话，过去确实没有见到让他动心的女人，再说，每天都在忙于工作，无心想别的事，所以在男女艳事上他就很清白。单位人评价说，在八个局长当中，他是最纯洁的一个。有了这种褒扬，是他官运亨通的好事，做人也就直得起腰杆，声誉在外，得到上级领导赏识，他暗暗欢喜，自己还有希望再上一层楼，在单位坐上第一把交椅。不过，一把手老肖才四十七岁，目前又没犯什么错误，一时两时还下不来，他这个副局长就是把自己训练成无欲的圣人，也照样没机会上一个层次。
从目前看，上一个层次的机会还没到来，经常听到别人的风流韵事，就觉得自己耐着饥渴，于是，精神上就想来点展翅飞翔。正巧单位来了个很漂亮的女子赵小慧，咋见了这个秀色就想餐食了。难怪有人说，秀色可餐，当自己身临其境时，才会有这种深刻的体验。他自己好像突然认识不了自己了，下意识地摆了摆头，慢慢往月宫池走，尽量把头低着，不让熟人看到。他觉得事情很有点古怪，下班的时候，在楼梯道上碰到她，他觉得她是一支美丽的花，是一尊光洁剔透的玉，一下子就管束不了自己的理智了，脱口便出来一句话，小赵，晚上有时间没有？我找你有点事。她很天真地笑了一下说，领导可不是批评我吧？他前后看看楼道没人，开着玩笑说，不批评批评你怎么能行？她嫣然一笑说，我想可能做错了事，欢迎领导批评，使我以后当你一个好部下。晚上是到你家，还是到单位？他想想说，春暖花开时节，外面空气好，去月宫池吧。
月宫池这儿，确实环境优美，不但是散心的好去处，也是少男少女谈情说爱的好地方。一想到谈情说爱，他就感觉到有些脸红，快四十岁的人了，又当着领导，向一个二十多岁的丫头约会，似乎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马上又为自己开脱了，四十岁又怎么的，如今是好时代，男人到了这个年龄，正置壮年，社会上有人开玩笑说，二十岁刚成人，三十岁正青春，四十岁是黄金，五十岁是精品，六十岁头不昏，七十岁是精英。四十岁的黄金年龄，又怎能不想男女事呢？普天之下，谁不爱美？再说，领导又怎么了，领导是人不是神，七情六欲，人皆有之，纵使大脑里泛滥一下，也应该是人之常情。如今，好多有钱的大腕，养着三妻四妾，社会上把话说得很高雅，把相好的说成女秘书，让她合法化。他这个副处级领导，竟连爱一个人都不行了？这不是三十年代四十年代，也不是七十年代八十年代，这是闪耀着新理想新观念新思想的新世纪，还这么封闭干啥？他边走边宽慰自己，心里就觉得甜美起来，路走得很高昂。他细细地回忆了一下，前二十年不说，后二十年的成人期，从没见过像赵小慧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她会唱歌，也会跳舞，从艺校出来，分到这个单位，使一个机关鲜活起来，让其他几个女人不贬自低。她平时与人相处，很有点高雅气质，在男人面前不亮眉眼，不耍矫情，不乱释放信号，而是凭着才气和美貌，让男人神魂颠倒。有人逗她开开玩笑，她不恼怒，婉娩地一笑，使人想深骂又骂不深刻。她一分配到这里，上班那天，是他亲自接见的，看到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就有三分迷醉，但一局之副局长，就是喜欢一 个女人，也不能表现得太露骨，况且他在生活上更多些顾盼。
如果找她的缺点，苛刻地说，她长得有点黑。不过，没有人贬她是非洲人，也没有人说她是煤球，而是叫她黑牡丹，在他看来，这不但不是贬，反而又为她增加了亮度。他认为黑牡丹这诨名，取得很形象，便经常喜欢别人叫她黑牡丹。那次，也是春暖花开时节，市里组织县级干部去河南洛阳，说是举办领导干部培训班，其实，找个机会去观牡丹。他本来在两年前去过洛阳的，这次就不想再去了，然而，想到牡丹，他却不想再推辞，兴高采烈地去了。到了洛阳，确实有一到两天的培训时间，他无心学习，只是抓紧时间观牡丹。洛阳牡丹天下奇，最奇的还是黑色牡丹，万花丛中一点黑，该是多么高雅而美丽，他只要见到黑牡丹，就欢欢地站在牡丹丛中照张相，这种好心情，出现了爱屋及乌的心态，自己也知道，近四十岁的人了这种心态还不曾有过。又白又胖的他，站在黑牡丹中，形成黑白对比，牡丹雅丽，他也潇洒。他哎叹长长一声，牡丹雅丽却不是我的，自己心中想潇洒，却总是不敢，常常用一块遮羞布掩盖着自己的形体。
从洛阳回来，他把照片给了赵小慧一张。本来的意思是，想提醒一下，让她好好看看，他站在黑牡丹旁照了相，自己也漂亮，牡丹也美丽，二者合二为一，浑然天成；然而，赵小慧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却显得有点愚愚钝钝的，拿着照片就在单位人的面前炫耀，说这照片照得好，万花丛中一点俊。哪知单位人都很贼，一颗心常常往男女事上想，一下就发现 了跷蹊，说他去了洛阳，不照白牡丹，不照红牡丹，不照绿牡丹，不照紫牡丹，偏偏要点缀在黑牡丹之中，其意是不言而喻了。这话对于赵小慧来说，纯粹是一种玩笑；而对于他来说，却像人点到了他的隐匿处，揭开了他的遮羞布。于是他就把她叫来，有点不高兴地说她，你把这照片给别人看啥呢？我想人家都叫你黑牡丹，我就站在黑牡丹里照一张，也是对你的一种尊重，为什么不多长个脑子呢？他这么一提醒，她脸上就泛出微微的红彩，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从来都有些愚蠢，平时不容易理解领导的意图，就惹大家开玩笑了。言毕又说，不过，金局长也不要生气，大家平时关系都很融洽，免不了要开些玩笑的。他说，赵小慧呀，你真是太年轻太天真了，看不 到人的复杂的一面，人言可畏，舌是毒箭，话是钢刀，在社会上生活，应该处处谨小慎微，稍有疏忽，就要被人家陷害的。她望着他很认真很严肃的样子，觉得很有意思，望着他轻快地嘿嘿一笑，说，我这长时间还没看出来，金局长很注重这些生活细节，不过，我看也无所谓，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我们女的都不怕，你们男的还怕啥呢？
从这小小的一件事上，他看到了她的开放的性格。然而，平时他没敢公开和她开玩笑，心里非常喜欢她，也经常想看到她，将她看作他生活的一部分。有时候，借工作之故，去她办公室坐坐，没人在那里时，他就多坐一会儿，找些亲近她的话说，抑或夸她几句，让她高兴；谈话过程中，若有人来，他就马上走开，不要别人看出他一点蛛丝马迹，他始终记住人言可畏这四个字，做领导的不比老百姓，要想使地位提升，就得特别珍惜自己的声誉。
他记得有一次是植树节，单位人都去植树，那天细雨蒙蒙，他和赵小慧配对儿，他挖窝，她栽苗，干得很有兴趣。单位的会计助理小张开玩笑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大家都看看，金局长干得多起劲。他望着小张说，你们也该加点劲了，不都是男女搭配么，还觉得累？大家又嘻嘻哈哈笑，说赵小慧是美女，更能提精神。这话说得一点不假，他不停地挖土凿石，却没感到累。赵小慧夸他说，金局长体质真好，像个干活的样子。她自己呢，显然有点热，就脱了外面的褂子，里面枣红色的衬衣，装点得她格外靓丽。他偷偷地看了她几眼，好像嗅到了她的气息，实在有些心动。单位有几个年轻人，自认潇洒，自感有才，自命不凡，平时不顾场合地向她靠近，现在植树，大家在山坡上热热闹闹说笑，更不掩饰了，挤到她身边来，找些男女之间的刺激话说。她呢，当着他的面也不避讳，说得欢天喜地，颜面上绽露出很多激动。本来，都是年轻人，这是很正常的事，但他却产生了反感情绪，便阴丧着脸，以领导者的口气吵起来，你们是来栽树，还是来开玩笑的？这么大一片地，还想拖一天两天？大家觉得他吵得很有点不该，但在领导面前，又不好说什么，只有忍气吞声，一会儿，就阴一个阳一个走开了，又留下了他和她。细雨将她的衬衣润湿，贴在身上，一对丰乳隆起，他每每想抬头看，却又不好意思。有一次正看着，被她注意到了，使他极窘迫，从脸面上一下红到耳根。过了一会儿，他说，上次为照片的事，我发现你的观念和我有很大的不同。她一笑说，我发现你很正统，也很顾影响，别人看一下照片有啥怕的？他点点头说，不过也是，我主要觉得人活一世不容易，顾及你我的影响，才这样瞻前顾后。
一上午过去了，树已栽完，从山上走下来的时候，泥路上踩的人多了，泼油似的光滑。他见她走得艰难，就想搀扶着她，但前后一望，却有点不敢。正在这时，她主动叫了身前的小张拉着她走下去。从这一点小事上，他受到了一些启发，在一个很美的女人面前，男人不主动，她就滑落到别人的感情世界里去了。
今天邀她出来，他确实经过了深思熟虑，也真正地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现在可以把事情往最坏处想，单位领导找部下谈谈话，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在单位的八个局长中，男女之事，他应该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规，所以好名声在外，上面领导也有好评。这是他最大的政治资本。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赵小慧实在太美丽动人了，才让他变得鬼使神差，近一段时间见到了她，情感上就不能自拔。话说回来，一个男人活得不能过于委琐，过于谨慎，学小脚女人那样迈不出几个大步，就是日后在仕途上也不会有多大发展。一路往月宫池那儿走，一路这么思前想后，想到马上就要与她见面，该说点什么，又怎样使自己不折面子，还得让她发自内心接受这份情感，他就有点茫然起来，到底平素不曾有过这些行为，心里不免有些发颤。他不敢顺着街面行走，到处是熟人，他怕遇到熟人不好，而是靠在街边的房檐下，把手挽在身后，头也垂着向前走，丝毫未敢左顾右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