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面上稍有疑惑,却见韩谈径直下了马车,弯腰跪在车旁,低声道:“陛下,请吧!”胡亥微微蹙眉,自己跳下了马车,随手拿起挂在马车上的一盏行灯,借着灯光往前行走。
韩谈略作迟疑,沧桑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也不及多想,自顾自的爬起来,快步跟了上去。
走了不多时,一面石壁挡住了去路。胡亥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韩谈。只见韩谈不慌不忙的走到石壁右侧,双手用力往石壁上一块稍稍突起的地方按了下去。突起处与石壁长在一起,就是仔细观察也看不出有何异常,在这块石壁上,像这样突起的地方不下十处。
石壁纹丝不动,胡亥看在眼里,咧着嘴笑了笑。韩谈也不理会,在同一个地方又接连按了两次,然后退到一旁。
须臾,“霍霍”的传出几声响动,石壁竟然缓缓地向上移动。胡亥目瞪口呆的望着韩谈,脱口道:“这,这也太神奇了。韩谈微微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一笑而过。
随着石壁上移,胡亥突然惊呼一声,几欲呕吐,连连退了几步,惊恐的望着韩谈,颤抖的指着前面,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石壁的后面是一片巨大的开阔地,看起来像是一个校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百具尸体,泥土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有的尸体还在滴血,到处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就在刚才,这里进行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韩谈没有开口说话,胡亥脑中“嗡嗡”作响,脸上白得像是涂了一层蜡,仿佛坠入了深渊一般绝望。
等石壁完全打开,韩谈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淡淡的道:“陛下,这是老奴送给您的第一件礼物。”
胡亥闻言,先是一惊,尔后死死的盯着韩谈,不自觉的靠在石壁上。他绝非胆小怕死之人,只是刚才的一幕太过突兀,一时反应不过来,以至于失了分寸。片刻之后,他稍稍平复心情,暗想:“此时情况不明,我切不可自乱阵脚。”随即将目光再次扫向那块开阔地。
眼前的开阔地纵横数百丈,比一个足球场还大出一圈,四面和顶上几乎全是石壁,人工开凿的痕迹十分明显,显然是在一座巨大的山脉底下生生开凿出来的。远处,隐隐约约看到一些石阶,或许看不到的地方还别有洞天。
开阔地中心,摆着一个偌大的擂台,擂台上旗帜招展,却空无一人。仔细看去,擂台周围,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个人,其中有男有女,粗略数来,似有百来人,奇怪的是每个人的旁边都躺着一堆尸体,更为奇怪的是,所有活人死人看起来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
胡亥看了一会儿,但觉血腥味更加浓烈,又是一阵干呕。不过,他还不至于承受不起,硬是把吐到喉咙的杂物咽了回去。
韩谈微微点头,转身看着胡亥,眼神中略过一丝异样,似乎对胡亥有些另眼相看之意,缓缓道:“陛下,老奴谋划了三年,马上就有分晓了。”
胡亥愕然,冷冷的道:“韩谈,你这是何意?”
韩谈哼了几声,淡淡的道:“陛下,且听老奴慢慢说来。三年前,先帝驾崩,赵高助陛下继位,老奴猜到赵高必有阴谋,便从各地找来一千个十二三岁的少男少女,在这里对他们进行秘密训练,希望有一天能为陛下所用。”
胡亥看着眼前的这些尸体,摇了摇头,失声道:“韩谈,既是训练,为何死了那么多人?”
韩谈面无血色,冷冷的道:“陛下,这算什么,待会儿还有一轮,剩下的一百人里,只有十人能活下来,这十人便是老奴送给陛下的第一份大礼。千里挑百,百里挑十,这些人通过生死搏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莫不是以一敌百,有他们保护陛下,老奴放心矣。”
胡亥哑然一笑,眼角几乎流下泪来,哽咽道:“韩谈,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他们只是孩子,只是孩子啊!朕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韩谈身子一抖,显然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冷冷的道:“陛下,要成就大事必然有所牺牲,牺牲他们,拯救天下,孰轻孰重,不用老奴说了吧!”
胡亥怒发冲冠,面色铁青的看着韩谈,说不出的难受,但觉眼前一黑,喉咙一甜,吐出一大口血来,身子不能把持便倒了下去。韩谈手疾眼快,一把抱住胡亥,自己先垫在了地上。
胡亥挣扎一番,勉强撑着身子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道:“这,这些人,都,都留下,都留下,一个,一个也不能少。”
韩谈就地扶着胡亥,嘴角抽搐了几下,道:“诺!”说着,回头去看胡亥喷出来的血,早已凝结成一团黑色,不由大惊失色,失色道:“陛下,您中赵高的剧毒了!”
韩谈话音未落,胡亥头一垂,已经没了知觉。
……
赵高杀胡亥后,反而有些忧心忡忡,有心登基称帝,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只得以丞相的身份继续把持朝政。他心思缜密,隐隐察觉到一丝异常,却是说出来。
得到李婉清的情报,赵高派人密切监视着韩谈和胡亥的举动,演了一出将计就计,逼得胡亥自尽。然而,韩谈却失踪了,有人亲眼看见他连夜出了咸阳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赵高派人去找也没有找到。
韩谈在宫中并不起眼,倘若不是因为他帮助胡亥密谋除掉赵高一事,赵高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事情败露,韩谈不知所踪,赵高并无过多在意,他把心思都放到权利欲望上了。
用平民之礼安葬胡亥,这是赵高走的一招棋,借此投石问路,看看皇室宗族和群臣的反应。时间过去了一天,又过去了一天,整个咸阳城异常的平静,与往日并无二致。期间,流言蜚语不断,却没有人有公然非议。于是,赵高放心了,派人通知文武百官入朝。
赵高在麒麟殿的皇座旁边放了块垫辱,正襟危坐其上,把玩着手中的传国玉玺,冷眼望着殿下,等候文武百官朝拜。
群臣见此情景,都站着不动,唯有郎中令赵成捧着一份万民书,领着五六个大臣,大行跪拜之礼,高声呼道:“请丞相大人顺应民意,继承大位。”
赵高低哼了一声,瞟眼看向站在身旁的宦官,那宦官立即会意,快步走下台阶,接过万民书后,恭恭敬敬的捧着递到赵高眼前。赵高接过万民书,翻开了一会儿,道:“如此,我赵高就却之不恭了。”说着,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往皇座走去。
坐到皇座上的那一霎那,赵高笑了,这是他人生的最高峰。为了坐上这个位置,他琢磨了一辈子。大臣们认或不认,他就坐在那里,稳如泰山。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成带头高呼,五六个大臣随声附和,慢慢地,为数不多的大臣也加入了进去,很快就形成了一小股新势力。呼声响彻整个大殿,震动每个人的心魄。
大殿上,站着的大臣面如死灰,用仅有的良知支撑着最后的底线。他们一旦跪下,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赵高手持玉玺,“嗽”的站了起来,面色阴冷的扫视着那些站着的大臣,喝道:“尔等为何不跪?”他每吐出一个字,眼中就闪过一道寒光,短短的六个字说完,一股杀气腾腾升起。
站着的大臣不敢正视赵高凌厉的目光,胆小的大臣已经在瑟瑟发抖。须臾间,已有几个大臣被吓得突破了最后的防线,一脸苍白的跪了下去。
“丞相,子婴尚在,这皇帝你当不得。”一位大臣见势不妙,一咬牙一跺脚,持笏上前,大义凛然的道。
赵高斜眼瞟向说话的那位大臣,反问道:“为何我当不得?”
那位大臣没有直接回答,绕着弯子道:“子婴为始皇帝孙,继承皇位理所应当。”
赵高哼了一声,阴冷的道:“如此,我宰了子婴又该如何?”
一听赵高要杀子婴,那位大臣脸色大变,惊愕的道:“你,你……”半天缓不过气来,竟昏死在了大殿上。
站着的大臣见状,都不淡定了,一个个前赴后继的跪在地上,高喊:“丞相,不可啊!子婴万万不可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