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
孙嬷嬷把人交给管事的夏嬷嬷,不放心地关照了两句,要她都别为难这孩子。夏嬷嬷看她小小年纪怪可怜的,就答应了,第一天先让她熟悉下住处,也就是简陋的一小间屋子。
安灵儿看着跟自家柴房差不多的房间,小嘴一撅,委屈得不行。不过想想娘亲让自己坚强,也就咬咬牙决定住下了。
“嬷嬷,请问伺候我的丫鬟在哪里?”她彬彬有礼的样子看得夏嬷嬷目瞪口呆,进了浣衣局还想要人伺候?这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姑娘,你叫什么?”夏嬷嬷慈善地问。
“安灵儿。”
“安灵儿啊,以后你在这里是要干活,伺候别人的。”她决定先让这丫头搞清楚状况,安灵儿的大名她还是有所耳闻的,那是丞相的掌上明珠啊,打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居然落魄到这里来,也是苦了这孩子了。
这样一想,就更加体贴了,一边领着她在屋里放置东西,一边絮絮叨叨:“这屋里还住了两个宫女,一个叫夏采薇,一个叫江采荷,都是好相处的。这两个是家里落魄被父母卖进宫的,别处嫌她们笨手笨脚的,就发配到我这来了。对了,你叫我夏嬷嬷就行,这儿归我管。你们每天寅时三刻就要起来吃早饭,然后就去洗衣裳。你先跟着别人学学洗娘娘们的衣裳,要仔细学,可不能洗坏了。”
安灵儿眼一眯,嘴一撇,遇到什么费解的事一样,但还是努力去理解夏嬷嬷说的话。
“我看你还小,就不多要求,等你上手了再干活,不过你可得学快点,浣衣局可从来养不起闲人的。”
接着夏嬷嬷让她跟在一个妇人身后学洗衣裳,娘娘们的衣裳虽然换得勤,但都是很干净的,有些过过水晒晒也就完事了。那个妇人原来就是夏嬷嬷身边的红人,看夏嬷嬷对安灵儿这么照顾,心里就不平衡了。嘴上没说什么,却处处排挤安灵儿,专让她干打水倒水的重活,也不教她洗衣裳,末了还跑到夏嬷嬷面前告状,说是“管家的小姐她使唤不起”,闹得人人背后说安灵儿闲话。
安灵儿累了一天哪里顾得上别人的闲言碎语,况且她一向养尊处优不涉世故,也不懂那些大娘在说些什么,一吃过晚饭就往床上一倒。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推门进来,才想起夏嬷嬷说过这屋子还住着两个人,她浑身酸痛实在不想起来,就预备和她们打个招呼,明天再好好聊聊。
先进来的是个身材修长,眉清目秀的姑娘,好奇地看了安灵儿一眼,和身后的人说:“这就是安灵儿吧?”
后面的人脸蛋有些糙,人也生得又黑又瘦,粗着嗓门道:“不然还能谁?哟,这被褥比我们的好多了,听说是管家小姐出身,真是可怜。”言语里却是挖苦嫉妒的语气。
安灵儿懒得和这样的人说话,所以只对漂亮的那个打了招呼:“你回来啦?我是安灵儿,你呢?”
“夏采薇。”夏采薇把长发一挽,也开始脱衣睡觉,看安灵儿还穿着外衣,就问:“你怎么穿着就睡了?”
安灵儿正顾着给上下眼皮劝架,“累,浑身都痛。”
江采荷“哼”了一声,操起水盆往外走,还不忘挖苦一句:“真是娇贵的命。”
安灵儿没听见,头越来越沉,眼前被黑暗遮住,迷迷糊糊感觉到胳膊上凉凉的,有个温柔的声音在说:“上了药就会好些。”是娘亲么?她想伸手去拉,却跌进一片黑暗。
江采荷洗完脸回来,人就已经睡着了,看她盖得被褥那么松软,再想想她今天看不起自己似的,嫉妒心作祟,起身就把她的被褥抱到自己床上,又把自己粗糙厚实的被子扔给她。
“采荷,你干什么呀?”夏采薇皱着眉,怒气冲冲地看着她,江采荷却振振有词:“她就比咱们娇嫩些不成?”说完就抱着被子走人了。
第二天天还昏黑,安灵儿昏昏沉沉地被人拽起来,有人把凉毛巾敷到她脸上,冷水一激,她才惊醒过来。想起昨天夏嬷嬷说过,寅时三刻就要开饭,赶紧麻利地洗漱穿衣,撒开腿就往外跑。
外头已经有不少人捧着碗在喝粥了,安灵儿看看碗里的白粥就觉得没胃口,等到盛饭时便问掌勺的:“有点心吗?”掌勺的随手递给她一个窝窝头,招呼她赶紧走,安灵儿却傻傻看着手里黄不拉几的玩意,再三和掌勺的确认:“这是点心?”
掌勺的不耐烦地把她往旁边一推,她没捧稳的碗“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急得她直跺脚:“你把我的饭弄洒了,再帮我盛一碗吧。”她的目光盯着洒掉的白粥,语气是那么自然,掌勺的却眼瞪得铜铃似的:“都给你吃,其他人怎么办?赶紧让开,别耽误其他人吃饭。”
正坐在一旁喝粥的夏采薇看她好像遇到事了,赶紧跑过去把她拉回来,劝道:“你要是不嫌弃就喝我的。”夏采薇她们只有一碗粥,安灵儿是夏嬷嬷关照过才给的窝窝头,虽然白粥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但她心里还是暖暖的,二话没说就掰了半个馒头给夏采薇,两人笑呵呵地一起吃着早餐,却把江采荷气坏了。本来江采荷生得不好看就没人愿意和她住,幸好夏采薇心地善良帮了她一把,她打心底是把夏采薇当朋友的,眼看着唯一的朋友就要被人抢走,她心里又是气又是恨。
吃完早饭天还是乌漆麻黑的,安灵儿赶紧找那个妇人去学洗衣裳,妇人一看她就没好脸色,让她先去打桶水来,安灵儿身上酸疼根本提不起来,就坐在井边发呆。这里一切对于她来说虽然新鲜,但日子过得太苦了,她还是好想早点回到娘亲身边,过她的小姐生活。
正过来打水清衣服的夏采薇远远看见一个小身影,坐在井边一动不动,心想又是哪个宫女被骂了,走进一看原来是安灵儿,便问:“你怎么不干活?”
安灵儿叹了口气,小脸上满是愁苦:“我打上来水。”夏采薇看了看她身边的木桶,想她到底没干过粗活,昨天又被李妈妈逼着打了一天的水,胳膊肯定酸的不行,就决定帮她一把。
“我来吧。”夏采薇笑了笑,熟练地拿起绳子打上满满一桶的水,又道:“我帮你送过去。”安灵儿道了声谢,引着她往回走,却看见李妈妈叉着腰,怒气冲天地大吼:“打了桶水打得天都亮了!这衣服今儿张美人就要穿的,晾不干,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她横了帮忙的夏采薇一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鼻子就骂:“贱蹄子,你倒会巴结人,知道夏嬷嬷关照她,你巴巴地帮着干!你要知道,你现在帮她,以后还帮她一辈子不成?”
喋喋不休地骂个没完似的,羞得夏采薇满脸绯红,安灵儿更是攥紧了拳头想冲上去教训教训这个老刁婆,可还没等她出手,一声清亮的女生打断了李妈妈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