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剑讯的崖山众人闻听师门受袭,匆忙赶回,只见通天峰上下一片狼藉,所幸弟子并无伤亡,只有掌门齐当心受了些内伤,不过也并无大碍。
众人未回山前,齐当心便已安抚了登仙殿内的众弟子,告知他们今日之事不得外传,崖山各峰长老既归,他也顾不得打坐疗伤,急忙将众人引进殿内,商议要事。
齐当心刚将先前发生之事简要述说了一番,还未询问各峰长老有何看法,便见子母峰峰主沐红菱慕的站立而起,说道:“什么?玄天镜竟被贼人盗走,此乃我崖山气运所在,怎能有失?还请掌门师兄下令,让我等速速将这魔贼擒回!”沐红菱虽是女子,但平时说话行事都颇为凌厉,看她眉眼之中已隐含煞气,显然对此事极为愤怒。
此言一出,殿中有些长老也纷纷点头议论,“玄天镜”虽谈不上沐红菱所说的关乎崖山气运,但毕竟是名义上的镇教宝物,此番被贼人所得,纵使难窥得其中精窍,但若传扬出去,总也于崖山声威有损,还需妥善处理才是。
齐当心将众人神情收入眼底,漫不经心的看了大孤峰峰主罗涧云一眼,罗涧云会心一笑,慢悠悠的说道:“红菱啊,你说你这么着急作甚,“玄天镜”哪有你说的那般重要,小时候咱们师兄妹几个不是还经常把它偷出来玩吗?你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性子也不知道收敛收敛,要是有王琳儿师妹一半温婉,也不至于……”
罗涧云话说一半,突然感觉对面寒意逼人,抬眼看去,只见沐红菱一双妙眉已挑立凌天,背后“黛雪”神剑蠢蠢欲动,怕是他再多说半句这剑就要斩出去了。
世间女子,不论美丑,最忌讳的怕就是自己被拿来与别人比来比去。作为门内出了名的“冰雪美人”,沐红菱的冷冽脾气人尽皆知,而王琳儿的性子却是截然相反,蕙质兰心,犹如清风霁月,在门内颇得人缘。
沐红菱平素最听不得别人称赞王琳儿,若是寻常弟子有此言论,早就在“黛雪”神剑下呜呼哀号,半年之内下不得床了,可惟独有一人,不论有何种言语,她纵心中气愤也不曾真正拔剑相向。
都说天道有常,一物必有一物降,看来沐红菱的命中克星,便是眼前这位大孤峰峰主罗涧云了。
罗涧云平日为人疏朗开阔,热情温和,言辞也颇有趣味,总能给人如沐春风之感,素有“地暖心泉”的美誉,不过单此一点,也不至于让沐美人另眼相待,其中究竟有何缘由,也就只有这两人自己知道了。
沐红菱盯着若无其事的罗涧云,站立片刻,复又愤愤坐下,不再言语,被罗涧云这一搅局,她显然已散了再去追回“玄天镜”的兴致,至于先前义愤填膺的说了些什么,美人都是多忘事的不是?
带头之人都不再言语,其余有意追缴“玄天镜”的长老也沉默起来,罗涧云微微一笑,端起手边红楠仙木茶座上的“月桂茶”,轻抿一口,心道:“掌门师兄让我出面说话,显然已是对“玄天镜”之事有了决断,眼下师妹已不再执意出头,当听师兄如何分说。”
芬芳入鼻,清香入体,罗涧云放下茶盏,面向众人说道:“玄天镜毕竟是掌门信物,该当如何,想必掌门师兄心中已有定计,诸位何妨静听一二?”
多年兄弟情谊,彼此默契心照不宣,齐当心微微点头,轻捋长须,说道:“红菱师妹与诸多长老方才都有意追回玄天镜,可见诸位都是心系崖山,心意我也明了,但此事其实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听到此语,端坐一旁的沐红菱轻“哼”一声,有些不以为意,齐当心也不计较,复又说道:“一者,玄天镜传承万载,剑崖子祖师飞升之前虽留下口谕,说此物日后于我崖山有大用,不得有失,但究竟该如何使用,却未留下口诀。我崖山十数代先辈苦心钻研,也不过参破几个如“须弥芥子”之类无关痛痒的小小用法,若不是这宝物材质特殊,不似世间任何一种灵材锻造而成,偏又坚不可破,或许早就在先辈的诸般试炼之下毁于一旦了。”
方才一直默默不语的垂云峰峰主沈眠清听到此处,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是笑出声来,注意到殿中之人都在看他,略有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说道:“师兄方才之语倒是让我忆起了一些往事,当年我刚刚执掌垂云峰,一应事物还未曾熟悉,前掌门师伯便拿着玄天镜来找我,说是要把此物放在“离火八卦炉”里练上七七四十九日,看看到底有什么玄虚。我当时是又惊又疑,还以为师伯是修炼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事后才知道其实是他实在想不出这镜子有何奥妙,苦思不得之下才有了这么个看似荒诞的想法。”
殿中众人听罢纷纷发出笑声,将原本略显压抑的气氛冲淡不少,就连板着脸的沐美人,面上寒霜也退了些许。
沈眠清显然并未将此事说完,落霞峰峰主李茹嫣也是位俏丽女子,对这些寡闻密事最感兴趣,当下不禁问道:“那后来呢?马师伯可是将玄天镜投入了丹炉?”
沈眠清也不卖乖,继续说道:“我本劝阻师伯莫要如此,毕竟这八卦炉火可是能熔九天玄铁的南明离火,玄天镜若是真被熔成了焦炭,岂不有负祖师重托?奈何师伯主意已定,执拗不过,我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玄天镜被扔进了丹炉。”
“那再后来呢?”李茹嫣再次问道。
这回沈眠清没说话,罗涧云接过话茬说道:“我的个傻妹子吆,玄天镜现在都落到别人手里了,那自然是没事。”
顿了一顿,复又说道:“眠清啊,这才几天不见,你这讲故事的功夫都快赶上老罗我了,最近是不是没炼丹,天天窝在屋里看话本?”
沈眠清白了他一眼,说道:“看在你比我入门早一天,得叫你师兄的份上,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的意思是说,既然这玄天镜的秘密咱解不了,也不怕别人能解了去,况且它材质特殊,不用担心损毁,那人既已拿去,就让他随便折腾,反正早晚还得还回来。”
沐红菱冷冷问道:“你怎知那贼子不会将它据为己有,以此要挟我崖山?”
沐美人一发话,沈眠清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直接装聋作哑,跟刚才什么都没说一般。
罗涧云“嘿嘿”一笑,说道:“方才掌门师兄只说了其一,红菱你要的答案,应该就在这其二里。”
齐当心点了点头,说道:“这第二点,便是我相信云逸的人品。虽二十余年未见,他已不是往昔模样,但一番交谈下来,仍能发现其初心未改,我相信他能说到做到,届时一定会归还玄天镜。至于此事是否会从他口中泄露出去,我想他应该也不愿自添麻烦吧。”
“以人品对赌祖师遗物,掌门师兄此举是否太过草率?”
齐当心悠悠一叹,说道:“在任何事情发生之前,我都不愿以最坏的结果去揣度一个人,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也愿意承担可能由此引起的一切后果。”
此语一出,殿中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齐掌门的为人和品行人尽皆知,他既已如此说,那再多争论也无意义,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