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八斗哪儿受过这种打击啊?可以说他从生下来,基本上都顺风顺水的,这次有点儿灰溜溜了。面子上不好看啊,要面子啊,少爷忒要面子,灰溜溜了。这就暴走了,一下就走到了城墙边。
紫藤姑娘隐了身,跟着白八斗走在他身后,真想抱抱他,安慰他啊,可是那样又不合适。少爷不会寻短见吧?不会,哪儿就至于了?张仙儿还在旁边跟着呢。
张仙儿说:“少爷回家吧,别在外面瞎想了,走、走,回家……”
白八斗说:“嗯……,没脸见爹娘啊……”
张仙儿说:“爹娘才不会怪你嘞……”
白八斗说:“没脸见婉贞妹妹……”
张仙儿说:“婉贞也不会因为你不是状元不喜欢你……”
白八斗说:“没脸见大家……”
张仙儿说:“这不马上夏至了,夏至不是还能考嘛……”
白八斗说:“那就不叫一举高中了……”
张仙儿说:“那二举高中也行啊……”
白八斗就在那城墙上坐下来,默默不语,默默发呆。
风、花、雪、月四位仙子不放心,驾云来到城墙上头的空中,也在那云上看着白八斗。风仙子说:“瞧他那个死心眼儿样……”
其她三位仙子也啧啧,也评说,还说这人间的人也太看重功名了。
张仙儿又劝道:“少爷啊,你这个样子,你让住在咱府中的你义兄罗朴青,人家情何以堪啊?啊?你没中,人家中了,好像抢了你的一样……”
“就是就是,就是啊……”白八斗咧嘴哭了。白八斗竟然咧嘴哭了。
张仙儿忍不住撇撇嘴,说:“吔,吔……,瞧你那个没出息样儿……”
白八斗说:“我又不比小萝卜差,为什么他能中我不能?嗯~~~~嗯~~~~嗯~~~~~嗯……”连哭带撒娇,泪哈哈的。
真是不堪一击啊,这娇嫩的,这外焦里嫩的!所以啊,年轻人就要扔进风浪中,尤其是男孩子,从小就要好好教育,叫他受受挫折,学着应对处理各种事情,不然将来怎堪当担大任?家都担不了,别说民族国家了。所以,就要穷养儿子。富养女儿的意思,就是要好好培养她的心性啊,好好疼她好好待她,使女孩子具有母性的担承,可不是把她养成一身毛病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小玩偶,或者养成又娇又横的泼妇。这个不多说了,大家自己去研究吧。反正这事儿影响子孙后代啊,影响家运,影响国家民族的命运。
张仙儿也心软了,说:“别哭了,少爷,别哭了……,下回啊,还有下回……。接着考、接着考……”
白八斗说:“要是再考不中呢?”
张仙儿说:“再哭一场呗。真是嘞……”
白八斗摆手道:“不考了、不考了,我不考了……”
张仙儿说:“吔,你怎么这么脆弱?这么脆弱怎么担当大任啊,啊?琉璃嘎嘣还吹三吹嘞,你不能这么傲娇啊,少爷,你不能这么傲娇得碰不得,啊?面子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人家有的考到七老八十还考嘞。”
白八斗抱住了张仙儿的膝盖,哭着,晃着,说:“不、不许说我,不许说我……”
娇气啊,就是娇气,从小连句难听话都没听过。
张仙儿哭笑不得,心里也挺难受的,不再说什么,任白八斗发泄完。
花仙子说:“没什么意思……”驾云飞去了。其她三位仙子也笑笑,飞走了。
紫藤姑娘隐身,坐在不远处,看着白八斗。
白八斗心绪难平。
紫藤仙子终于忍不住轻轻飞去,双手缭绕仙气,安抚着白八斗,又轻轻蹲下,就在白八斗的膝盖前,双腕交叉,双手盘花,仰脸殷殷望着他。
白八斗虽然看不见紫藤仙子,但是心里好受了许多。
张仙儿就地结跏趺坐,闭了眼。
到红日西下,白八斗才和张仙儿回到了城里,家人们早已迎过来,默默无声,看着白八斗的脸色,跟在他后面。张仙儿悄悄说:“少爷你高兴点儿,别那么没有气度啊,叫人笑话……”白八斗一听也是,红着两只哭过的眼睛,努力做出兴高采烈的样子,说:“啊,你们,晚上给我朴青哥哥庆祝他考上状元了的宴会,准备好了吗?”家人们都说好了好了,就等公子了。白八斗高声笑着,就到了自家门前,一看,婉贞正穿了斗篷,站在那里等他。白八斗鼻子又酸了,还有点羞愧,叫:“婉贞妹妹……”隐身跟随的紫藤花仙,也是暗暗一下轻叹。
婉贞说:“哥哥回来了……”那声调温柔婉转,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
白八斗低垂了眼,说:“对不住,妹妹,我没考上……“
婉贞看着白八斗,正想偷偷拉拉他的手,给个安慰,就听田总督说:“闺女你站在这儿接我呢?”跟随的小武,眼睛也瞪过来。婉贞连忙做出欢喜的样子,说:“爹爹回来了?”田总督嗯了一声,往里走。白八斗叫:“姨夫……”田总督说:“听说你没考中?”白八斗无法回避,说:“嗯……”田总督说:“明天婉贞就和你娘搬到官邸去住……”婉贞说:“啊?这么快?……”小武说:“我们自己有地方为什么要住在别人家里?”
白八斗眼睁睁,看田总督气昂昂,和小武大摇大摆进府去了,婉贞在后面跟着。
罗朴青从外面跑了过来,拉住白八斗的手,小心问:“兄弟你去哪儿了……,叫我好找!”
白八斗强颜欢笑,说:“啊,到处去走了走,走了走……。恭贺哥哥高中状元!”
罗朴青一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知道白八斗心受了伤,真是自己比他还疼。年轻人的脸面和抱负啊,年轻人的脸面和抱负,哪儿就那么简单了?
田总督站住了,看着罗朴青,笑道:“新科状元,皇上已准了我在你们考中的人里选才适用的奏折,我已经挑了你到黄河事务总府任用。以后就跟着我吧!”
罗朴青有些意外,连忙抱拳,说:“谢谢田总督。”
紫藤花仙也是一愣,旋身飞到了紫藤树上,坐在那花苞上,失落郁郁,黯然神伤。红豆弟弟轻轻过来,宅神也轻轻飞来,坐在她身旁,无声安慰。紫藤轻轻道:“心疼死我了……”红豆弟弟和宅神都点头,说嗯,我们也是……
到了宴席上,白八斗装得格外高兴,这一装,就喝高了,醉得不像样子。白夫人亲自和几个丫鬟家人把白八斗送回卧房,心疼不已。
婉贞也是一夜难眠啊,心疼白八斗,又遗憾自己,再想想明天不得不离开白府了,心潮起伏,不能平静,在灯下默默绣着《九鱼图》。那些丝线,缕缕成彩,泛着柔和的光。夜,绚烂,又带着淡淡的忧伤。
九条锦鲤悄悄从《九鱼图》里溜出来,隐身围在婉贞小姐身旁,替白八斗惋惜,叹婉贞婚期遥遥无期,又赞叹着婉贞小姐的针线,欢喜着自己的新衣裳。姐姐二黄说:“爱一个人好难啊……”其他的人也都说是啊,好难啊。
官邸早已收拾停当,婉贞的爹就要婉贞娘儿两个到官邸去住。婉贞的娘还有点不舍得她姐姐。姐儿俩哪儿就那么就待够了呢?况且分别了这么多年。田总督说我这已经够照顾你了。也是啊,没有让她们娘儿俩立即回老宅子去,留了那么充足的时间,让她们娘儿俩和白八斗娘儿俩团圆,让她们和白八斗团圆说话。临别前,婉贞叫小丫鬟去叫白八斗在池塘旁见面。白八斗真有些急着想和婉贞相见,可是又觉得对不起她。要是这次自己考上了,啊,考上了,姨夫肯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肯定会认真考虑自己和婉贞的婚事的……。现在可好,还得叫婉贞等。等等等等等……。和人家婉贞一般大的,好多,人家都当娘了。和自己一般大的,哎呀,都在争取努力争取当爷爷了……。羞愧啊羞愧啊羞愧啊……。可是可是,白八斗他能不去吗?他要是不去,他心何忍?再说,他姨夫一激动,要是又不让他见婉贞妹妹了,那可怎么办啊?
他和他妹妹,白八斗和他婉贞妹妹,还有多少可以相互遥遥思念的九年?!青春啊,韶华韶光……
时光不停留也不停流,青春和生命都是一去不回头。
河伯感冒了,这个奇怪了。甲血蛟龙说:“你怎么就感冒了,啊?上次在水里受凉了?”河伯咳嗽了两声,没理甲血蛟龙。甲血蛟龙说:“哦,你是里面有火,外面受凉,内外夹攻,感冒了吧?”河伯还是不理甲血蛟龙。甲血蛟龙过去,手搭在河伯的脚腕子上,说:“来,我给你号号脉……”河伯竟然笑了,一阵猛烈剧咳。甲血蛟龙说:“唉,爱一个人好难啊……”河伯竟然点点头,说:“我有点儿同情白八斗了……”甲血蛟龙说:“还不是因为你?你要不是逗引他,故意让他断了那大珊瑚,能断了他的功名?”河伯说:“说到底,到终究,人的路还是人自己断的……”甲血蛟龙说:“好好好,看你有病了,这两天也比较温柔,也没打我的头,我给你按按摩啊……”说着,在河伯身上抓起来。河伯闭着眼,懒得说话。甲血蛟龙说:“我知道人怎么就老实了,一有病就老实了……”河伯轻轻道:“话多……”甲血蛟龙说:“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咱俩不得闷死吗?哎,咱讨论、讨论爱情呗……”河伯道:“爱情是个屁!”甲血蛟龙呵呵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