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爽看着我,洋洋得意地说:“我没骗你吧!”我似乎都忘了回答她,只顾欣赏着眼前壮丽的美景,有一个成语叫登高望远,恐怕没有比这更为应景的解释了!记得曾经和爸妈一起去过一位住在二十七楼的亲戚家,他家阳台上的风烈烈作响,简直要把人吹倒,我当时还在担心他们家敢不敢在这里晒被子,那样的话一年还不得被刮走十几条?但是即便如此之高也没有这里更为震撼人心,我想有些风景并不在于高度,还在于你眼里装的是什么,我想此刻我的眼里装的就是这万家灯火吧!
我们飞快地走下了坝子,我觉得自己的脚和鞋简直都不在一个速度上,似乎差一点就要滑出来。小爽骑车带着我来到了大桥上,原来这就是江心洲著名的侨乡桥,顾名思义是海外归来的华侨们集资为家乡修筑的一座规模还算大型的跨河大桥,记忆中我只在坐公交路过的时候远远见过,今天终于能一睹真容了。梁公河对面便是市中心,没想到平日我们要从学校的南门绕那么远去市里,从这里抄小道只要十分钟就到了。我只能惊叹:“感谢上帝让我生在一个这么美的地方!”小爽哈哈大笑,直说我傻。
我把自行车停在路边,然后两人并排坐在了桥栏上,河风吹来咸咸的气息,身后不时传来火车飞速驶过的混杂着汽笛声和摩擦轨道的刺耳噪音,空气中有一种梦幻的味道,我望着远处停泊在港湾那些渔灯照晚的船舶,不由感叹,真是像极了宫崎骏动画电影中的特写场景!小爽兴奋的脸上映着闪闪动人的暗黄色灯光,出人意料的说了一句:“可可,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你会不会再来到这里怀念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瞎说什么呢?”我听到这句话觉得心头一紧,听说一个得了绝症的人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要离开人世的,不过传说终归是传说,人总要往乐观的方面想,不然岂不是成了杞人忧天,多可悲!“可是,,,”她的话未出又止,一脸的郁郁不安。“没什么可是,你会一直好好活下去的,而且会越活越好!”我边鼓励着边把她的肩膀搂在怀里,我清楚地看到她的眼里闪着坚毅的泪花。关于她的病,我们都彼此心照不宣的从未提起过,更别说讨论了,我不说是因为不想勾起她伤心的情绪,免得对治疗不利,她不说大概是出于最基本的自尊心,不想因为生病而得到别人更多的同情和关照。然而今天,或许是处在这种特定的环境下,只有我们两个人,远离了一直未曾挣脱的圈子,所以才有勇气彼此敞开心扉大谈人生。肢体语言确实更为深刻有力,感情通过我们的体温迅速传递着,我能体会到她渐渐地平静下来,这时,已经是五分钟之后了。我才八卦地引开话题,质问她道:“小爽,快说实话,你现在和欧阳老师的关系是不是特别好?”“哪里好了?我觉得欧阳老师只不过是可怜我罢了。”她嘟嘴的样子像极了吃不到糖果的孩子,我不屑地说:“我才不信呢!你住院的那些天,欧阳老师可以说是寸步不离,无微不至,对你是呵护有加,我有一次竟然还看到他给你削苹果,有老师这样对自己学生的吗?”我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给它情景再现了。小爽甜蜜蜜的笑了起来,终于实话实说:“我也知道啊,可是他是老师,我总觉得那样不太好,还是现在这样更合适一些。”“什么这样那样啊,老师又怎么了,说起来他也不过是一个大四的实习生,算不得什么障碍,人生难得遇见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你不想好好把握吗?”小爽认真的看着我,眼神中满是诚恳,“说真的,我想过,可是每当我产生这种念头,就觉得自己很贪心,没有勇气再继续幻想下去。”她又意味深长的接了一句:“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上天的恩赐,医生说我属于遗传性子宫癌,即便能再撑几年,也没法像正常人一样生育,否则时刻都会面临生命危险。”我看见她的叹息在风中摇曳,强撑出让人窝心的笑容。时光好像把我推回了三年前,那个使我叛逆的乱草迅速疯长的那一年。妈妈也是死于绝症,曾经她也像小爽这样对我说过这些悲观绝望的话,但是我却没有天天陪在她身边,还因为爸爸经常不回家的事情跟他吵架,离家出走,有时一连在网吧待上几天几夜,让妈妈反过来为我操心。那时候我总是不相信自己最爱的人会得上不治之症,所以就选择了逃避,可是逃避总是要付出代价,甚至在她临走时我都未能看她最后一眼,亲手为她剥一个香蕉或者倒上一杯水。我总是祈求,如果时光能从来一次,我会狠狠地教训自己一把,不念结果地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可是每当我回想起这些往事,脑海里总是会弹出妈妈那张永远安详睡去的美丽脸庞,就好像一根尖刺刺在我的心头,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伴随着日日夜夜的愧疚和懊悔。如今,这个人换成了我身边最好的朋友,我一直怀疑这是上天的安排,所以我不想再让自己怯懦第二次了。我把思绪拉了回来,信誓旦旦地对她说:“小爽,永远不会的,你要幸福的活下去,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把你忘掉!”她温柔的笑了笑,朝我伸出弯成钩的小拇指,亮闪闪的大眼睛里似乎装满了整个银河,“好的,我答应你,拉钩保证好不好?”“这还差不多!”
那天晚上,我们把考试,学习,生病,恋爱,什么人生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事情统统都给抛在了九霄云外,一直坐在桥栏上放声唱了好久好久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