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剑没他专注,目光不时地往张严馨的脸上扫。那是他的
“地盘”,牟道不敢随便光顾。
张严馨十分闲静,花没有她美。
片刻。阴风几一吹,辛子林闪了进来。他的脸还是白惨惨的,眸子里的光更可怕了。
牟道与他四目相对,心头暗惊,好厉害的阴功。李子林看见张严馨,身上的鬼气霎
时没了,仿佛顷刻间由邪神变成了哈巴狗,态度乖顺极了。他冲着花心夫人施了一礼,
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目不斜视。
戈剑见他的眼睛还算老实,大乐,这还差不多!
花心夫人一指辛子林,说:“你也坐下吧。叫你来是想让你当个证人,乐意吗?”
“夫人吩咐,属下一百个乐意。”
这时,小王抱着一个紫花大坛子走了进来。
坛子若装满酒,少说也有五百斤。
小玉把坛子放到桌上,从背着的匣子里拿出四只玉碗,放到牟道等人面前。
花心夫人道:“你们四人可以喝了,谁先躺下,谁是奴才。
辛子林,你要怕酒,可以不喝。”
辛子林当然不能在张严馨面前示弱,他并不怕酒:“夫人,只有一种酒我不能喝—
—毒酒。”
花心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戈剑道:“夫人,还没上菜呢?”
花心夫人一笑:“侠士饮酒是不用菜的,这才显出胆量。”
戈剑暗叫糟糕,低下了头。
牟道很冷静,暗自盘算。奴才他是不想当的,但他的酒量有限,能否站着走出这座
亭子也没把握。有一点是不能含糊的,那就是不能输给辛子林,否则,自己连讲话的资
格也没有了。张严馨千桥百媚,他不相信她能容“怒海”。
张严馨冲他善意地一笑:“牟兄,小妹不识‘酒兄’,亦不善化酒,你可要让着小
妹一点,别太狠心了。”
车道道:“喝酒我也是门外汉,你放心……”
辛子林见牟道讨好张严馨,有些愤怒,双目鬼光烁烁,恨不得给牟道一掌。
花心夫人此同事了,站起身来:“倒酒。你们慢慢喝吧,我侍会几再来。”
她轻轻向外一纵,犹如乌龙穿云而去。
辛子林长出了一口气,欢笑了起来。
他笑不是为了好看,因为他的笑比哭更难受。
戈剑最不爱看他笑,冷道:“你省一点吧。”
辛子林的脸顿时阴沉下去,浑身乱颤。
小玉掀开坛盖,一股酒香扑进众人的鼻孔。
戈剑不由赞道:“好酒。”
一个不思饮的人能从酒味中分出酒的优劣,足见之酒差不了。
牟道亦不住地点头。酒香浓而不烈,味深悠长、纯正确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小玉把酒坛一歪,“哗哗”倒出清洌的酒来。
酒入玉碗,顿时酒玉一色,让人分不出碗与酒了。猛一看,碗如空的一般。
张严馨瞥了一眼桌上酒,轻笑道:“牟兄,这是小妹第一次陪人喝酒,请别留量。”
牟道心里一荡,忙道:“放心放心,醉死不敢发赖。”
张严馨伸手端起玉碗,一饮而尽,豪爽。
车道不敢迟疑,亦一口气喝下,凉凉的。
戈剑与辛子林也没犹豫,碗起酒光。
酒下了肚,牟道才知桂花酒是以后劲见长的烈酒。一碗酒就是一碗火,浑身发热。
张严馨似乎没有什么感觉,格外平静。牟道想到了海,静得
让人发疯的海。
小玉又倒上了酒,张严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四人又喝。几碗酒下肚,张严馨脸上
露出酪颜,仿佛东方的朝霞,圣洁壮丽极了,越发迷人。
牟道感到有些头晕,力不能胜了。
戈剑两眼发了直,几乎受不住了。
辛子林毫无反应,一脸鬼笑。
牟道这时才知道,饮酒,自己远远不是张严馨的对手,恐怕连辛子林也不如。
他奇怪,一个天仙般的少女怎么如此能喝酒呢?这与天上的神仙善饮难道有关系?
她象仙子,但她不是神仙。
张严馨见他的脸红得象熟透的山楂,轻吟吟笑了:“牟兄,我们饮酒作诗如何?”
牟道点头道:“依你。”
张严馨说:“以天上‘月’为题,每人作诗一首,若不能博人一笑,罚酒三碗。”
没人有异言。谁也不想被别人认为是低能儿。
张严馨道:“我先来。”
她一扬粉颈,扬起一片飞扬的秀丽,柔婉地说:“少女一滴泪,狂风卷天阂,红颜
多薄命,都为它悬着,光照相思人,疑是在叫哥。”
戈剑第一个笑起来:“有趣!月光怎么会叫哥呢,那人八成有点毛病。”
牟道、辛子林亦笑了。
轮到戈剑了,他不住地喘气,停了一会儿,才道:“月如娘娘面,相思瘦一半,弯
成镰刀几,老得役人看。”
众人又笑。戈剑长出了一口气。
牟道说:“广天一面镜,破镜又重圆,闻地杀伐声,夜里一只眼,乌云挥鞭去,万
里穷光蛋。”
“好诗。刀张严馨轻笑起来。
辛子林哼了一声,十分冷漠。
牟道也感到不满意,却没法儿改了。
辛子林挎了几把脸,摇头晃脑地说:“月光可真多,象个大老鳖,掀翻猛一看,竟
是我的爹。”
众人大笑。四个人都过了关。
继续喝下去,戈剑躺倒了。醉得爬不起来。
牟道感到晕天黑地,亦有些受不住了。张严馨仍是那么从容,脸色还是那么红。
辛子林一脸快意,似乎看不起牟道。
牟道心中一怒,决心咬牙与他分个高低,他不能在神仙般的美人前被辛子林压下去,
输赢并不全是自己的事。
他压下心头的醉意,彻底放松自己,把怕醉的念头打发得干干净净,让心中一尘不
染。
他端起玉碗,邀张严馨同饮。
三个人一口气又喝下十几碗,情形有些不同了。牟道仿佛闯过了难关,感不到酒的
威力了。视酒如水了。头晕亦有所减轻。
辛子林的脸更白惨了,欲笑不能了。
张严馨的变化最小,只是脸色更红了。
三个人又喝下去**碗,辛子林的手颤抖起来,大汗淋漓,粗喘不止,仿佛正受炼
狱之火的熬煎。
牟道的脸开始返黄,红意向眼珠儿转移。
张严馨额上已出香汗,仿佛出浴的美人,更有一种醉人的清新。
三人又十碗下肚。
辛子林一头栽到一旁,烂醉如泥。
牟道的两眼红透,仿佛两轮早晨齐出的太阳。
张严馨脸荡起一层红云,宛如被什么罩着似的。在她脸上,
牟道看到了她的灵魂,那是一个透彻无比、美丽无比的生命,她正在广漠的空间里
飞扬。”
牟道似乎受了她的感染,觉得自己也要飞起来了。这时,他产生了错觉,以为与张
严馨携手的不是戈剑,那分明是自己。
这时,张严馨笑道:“牟兄,我们还继续喝吗?”
牟道眨了眨眼睛,觉得声音来自遥远未来,美极了,动听极了,人声几乎合而为一。
他几乎还没弄明白她的话什么意思,忙说:“喝,喝,不喝它个天翻地覆,怎么对
得起你呢?”
两人一碗一碗地喝下去,直喝得衣服湿透,飘飘欲仙方止。
两人都没有倒下。
不过张严馨的气色比车道好得多,仿佛在说她永远不会醉。
两人喝得酣畅淋离,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实则大有分别。张严馨喝酒能长功力,牟
道喝酒只会醉人,也许更槽。
张严馨用那美得无法形容的眸子看了牟道一会儿,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牟道几乎被她看化了,不知她何以叹息。
两人算是酒知音。
少顷。花心夫人的灵般闪出,轻笑道:“好得很,鬼小子捞不到老婆了。”
牟道有些不解,呆呆地望着她。
花心夫人说:“有此一醉,他会把什么都忘得光光,等明白过来,那是一年以后的
事了。君儿成了‘酒神,他醒来后心里只有崇拜了。”
牟道不知真假,没有吱声。
花心夫人一挥手,笑道:“我帮完你的忙了,你该帮我一个忙了。”
牟道一惊:“你要我做什么?”
“杀一个人,这不是难事吧?”
“可我轻意是不杀人的。”
“杀一个坏人却是你应该做的。”
“杀谁?”他觉得上了当。
“‘玄门瘟神’云中魂。”
牟道心中一惊:“为什么杀他?”
“因为他要杀我们。前些日子,他派人前来向小女求婚,我没有签应,他怀恨在心。
这回他打上门来,威胁我们,说再不答应他,就横扫铁神教。这样的无赖不除行吗?”
牟道看了张严馨一眼,心里不是滋味,这么好的人儿岂能让云中魂夺去,那戈剑岂
不白热乎了一阵子?欲夺张严馨的人多少也是他的情敌。云中魂确实不该太幸运。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可以会他,结论到时候再下。”
花心夫人点头道:“这样也好,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牟道随着小玉摇摇晃晃而去。
张严馨不知母亲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急道:“妈,你到底要怎样?”
花心夫人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两虎相斗是个什么结局呢?酒不能让他白喝。”
“干吗要让他们相斗?”
“难道这不是很有趣的事吗?”
张严馨不快地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发了善心呢,原来救人是为了杀人。”
花心夫人笑道:“傻丫头,妈什么时候做过赔本的买卖呢想不倒桂花酒竟洗不去他
的功力。”
花心夫人淡淡地笑了,很自在。
牟道在竹屋里躺了有一个时辰,走到外边去。
这时,花心夫人飘忽而来:“那小子就在前边的山岗上,你会他去吧。”
牟道没有言语,径直向南走去。
他来到山岗上,一个高大的刀客已站在那里。
车道向他靠过去,那人猛地转过身来。
轻摆,象一片云。
两人冷冷地对峙了一会儿。牟道问:“你是云中魂?”
“不错。”云中魂冷然道。
“你到这里来是求婚的?”
“也不错。”
“没有求上就想杀人?”
云中魂哈哈地笑起来:“世上还没有见了我不动心的女人。
我做事没有不成的。”
牟道冷笑道:“也许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倒过来思想,这对你是必不可少的。”
云中魂哼了一声:“你想横插一杠子?”
牟道说:“你走不了桃花运。若是我们两人必有一个完蛋,你会怎么想?”
“那完蛋的一定是你。”
牟道点了点头:“你可以按你说的做了。”
云中魂盯了他一眼,没有动。牟道的冷静弄得他心里没底。
他觉得牟道象一块石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牟道说:“张严馨已爱上了我的朋友,你最好放弃你的念头。”
云中魂自信地说:“她见了我会改变主意的。”
“你见了我也该改变主意的。”
云中魂的脸色顿时变了,眼里射出骇人的寒芒,太岁头上动土,胆子大得很呢。他
向前逼近两步,挥掌欲动。
牟道道:“你要想清楚,否则,以后就没机会了。”他的手接向剑柄。
云在魂一呆,迟疑了一下,抽出雪亮的刀。
他的刀很奇特,象牛角,刀上似乎涂了一层油。他抽刀的方式更奇特,手腕水蛇似
地摆动。
牟道看得真切,心中有些困惑,不明白对方抽刀时何以装模作样。
他长剑抽到中途,不由心寒,他醉得很深,手已不如先前灵便。这可帮了云中魂的
大忙。
他知道自己上了当,可这是自己愿意上的,岂能有怨言?
云中魂见他剑不出鞘,反拔出一半来,不知他要搞什么鬼。
他的刀从不虚发,与人对敌时向来视敌为无物。这四面对牟道,他无论如何也做不
到这一点了。牟道给了他一种陌生的压力。他破天荒地对自己出刀的结果感到了担忧。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云中魂有了反应,他身形飘忽一闪,旋腕使出“瘟神刀法”。
刹那间,一把飞旋的刀抖出四方刀影,寒光骤然一盛,仿佛一颗流星泻地,一片冷光直
取牟道的头颅,快得不可思议。
牟道不敢怠慢,急展“禹步”虚晃移形,长剑飘然一摆,使出“太阳剑”绝灭之招
“地绝天灭”,一道夺目的光华冲天而起,寒芒暴涨。
“味”地一声,两人一合即分。
两人都受了伤。牟道的左肩挨了一刀,不深,血还是流了出来。云中魂的前胸中了
一剑,亦不算深,鲜血染了白衣,犹如盛开的花。
牟道没有吱声,任血下流。
云中魂亦不动,脸上闪着古怪的笑。
牟道瞥了一眼对方的刀,见有血的地方变成了紫色,十分可怕,知道刀上有毒。
过了一会儿。云中魂说:“你的技艺也许不弱,可你还是输定了。你知道什么是完
蛋吗?”
牟道冷然道:“我不知道你更相信什么,是祝愿吗?”
云中魂哼了一声,静待结果。中了他的“瘟神刀”,神仙也
要把户消,他不相信车道能逃过此劫。
牟道感到了不妙,但他不动声色。他轻轻闭了一下眼睛,松弛下去。他明白自己到
了什么境地:“瘟神”之毒是没法儿解的。
奇怪的是,云中魂等了许久也没见牟道的肩头生烟、烂掉,反而飘出一股桂花的酒
香。奇哉!
这无疑是一种巧合。
牟道为桂花酒所害,手脚不灵,记忆也几乎被毁,但也救了他。若不是他身体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