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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眼看正月十五之期将至,杨韵馨不免有些心急,蒋晓菲劝道:“小姐,不必忧虑,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我们就等到正月十五晚上,雷氏兄弟拿出木匣与邹南凯交易时,我们明抢。”杨韵馨道:“要动手,我们自是稳操胜券,但如果被对方认出我们的武功路数,那就不大好了。”蒋晓菲道:“这有什么,我们是在为武林除害,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什么。”杨韵馨道:“师父再三强调,不可暴露身份,这自然有她老人家的道理。”蒋晓菲点头称是,杨韵馨道:“今夜再去寻找一夜,再找不到……就只有等明晚硬抢了。”

正月十四日夜里,月明星稀,杨韵馨四探雷家庄。她二人来至雷氏兄弟的书房,本想找找有没有什么暗门密道,忽听得屋外有脚步声临近,杨、蒋二人对视了一眼,将身一纵,跃上了房梁。

只听见有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书房,这书房地宽梁高,比一般人家的书房大出好几倍。杨、蒋二人蹲在梁上,底下的人丝毫未曾察觉。杨韵馨悄悄地将头伸出去,向下俯视,来者正是雷氏兄弟。

雷氏兄弟走到书桌旁坐了下来,雷伯英道:“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只要过了明天,咱兄弟就能睡上个安稳觉了。”雷仲雄道:“是呀,上头交下来这么重的一副担子,整日提心吊胆,如今总算是熬到头了。”雷伯英道:“越是到这最后关头,越是要提高警惕。”雷仲雄道:“是,不过,大哥也不必太过担心,毕竟此事除了我们买卖双方之外,再无人知晓。”雷伯英道:“二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小心些为好,万一出了事,你我兄弟担待不起啊。”

杨韵馨躲在房梁上听到雷氏兄弟的谈话,暗暗吃惊,心想:“听他二人的交谈,好像他们只是奉命行事,难道说在雷氏兄弟背后,还有一个幕后主谋,或者说他们是隶属于江湖上某个秘密组织,而雷家庄只是这个神秘组织的一个据点。雷氏兄弟在江南武林也算得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的幕后主谋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组织呢?看来此事并不简简单单只是雷家庄和邹南凯之间的一笔交易,它可能牵扯到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而雷家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杨韵馨正在出神,忽然左肩上隐隐约约被人拍了一下,这一下其实力道很轻,但猝不及防,杨韵馨本能地身体前倾,这一倾便从房梁上掉了下来。蒋晓菲见杨韵馨跳了下去,也跟着跳了下去。

杨韵馨心中纳闷,“菲儿为什么要把我推下来?”转念一想:“不对,菲儿刚才是蹲在我的右边,她要拍也应该是拍我的右肩,怎会是左肩?难道说刚刚房梁上还蹲着第三个人?”杨韵馨回首向房梁上看了一眼——梁上空空如也,哪里有人?“难道刚才是我的错觉?”

雷家兄弟正坐在书房中交谈,冷不防从屋顶上跳下来两个黑衣蒙面人,雷仲雄大叫道:“不好,有刺客,快来人!”他这一声令下,只听得“嘭”的一声,门被撞开了,从房外冲进十几个庄兵,手中各执利刃,将杨、蒋二人围在垓心。

谅那些莽夫如何是杨韵馨的对手,杨韵馨轻挥匕首,如插柳栽花一般,潇洒自如,转眼便将七八名庄兵打翻在地。门外还有庄兵继续涌进,好在这书房地方宽敞,几十个人动手也丝毫不显得拥挤。

正在此时,又听得门外有人喊道:“失火啦!快救火!”一个家丁急急忙忙冲进书房来向雷氏兄弟报告,雷伯英问:“是哪里失火?”那家丁道:“厨房失火。”雷仲雄道:“大哥,看来他们不只两个人,在厨房纵火者定是他们的同党。”话犹未尽,又一名家丁匆匆忙忙走进书房,在雷氏兄弟耳边低声道:“刚才有个黑影一闪而过,进了后园,等我们追进去时,守卫后园的弟兄们却都说没有看到什么黑影,小的只道是自己看花了眼,就出来了,可是小的刚一出后园,又看到那个黑影唰地一下从后园飞了出去,这回小的看得清清楚楚,那绝对是个人影……”他话还没说完,雷氏兄弟已是脸色惨白,雷仲雄道:“不好,他们这是混水摸鱼。”雷伯英低声道:“事情还没弄清楚,咱们别自乱阵脚。这里留给我来收拾,你快去后园。”

杨韵馨此时正在与众庄兵酣战,且此时人多声杂,雷氏兄弟与家丁们的谈话,她一个字也未听到,但她毕竟江湖经验丰富,一眼瞥见雷仲雄带着几个庄兵匆匆出门,她已度着几分,向蒋晓菲使了个眼色。蒋晓菲会意,跳出战圈,将身一纵,破窗而出,房内房外的庄兵立即合围过来,蒋晓菲纵身上房,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书房里,杨韵馨抖擞精神,沉着应战,众庄兵纷纷落败,雷伯英见势,心知来者不善,命人抬来他那条铁棍,雷伯英江湖人称铁棍擎天,手中一条铁棍重七十二斤,棍法既刚猛有力,也不乏灵巧精妙之处,十几年来,他凭着手中这条铁棍在武林中占有一席之地。

雷伯英一声断喝,抡起铁棍朝杨韵馨头顶砸下来,杨韵馨听得“唬、唬”风响,不慌不忙,将身一侧,让开铁棍。杨韵馨见他铁棍来得凶猛,恐房中施展不开手脚,轻轻一跃,破窗而出,落在院中。雷伯英提棍赶了出来,里外庄兵一齐上前助阵。杨韵馨拉开架势,见招拆招,守多攻少。

雷伯英一招“翻江倒海”斜劈下来,其中又暗含五种变化,这一招的力道要拿捏得十分精准,轻了显不出威力,重了则变不出后招,杨韵馨心中暗暗喝彩:“不愧是铁棍擎天,果然有些门道。”

杨韵馨见对方一棍劈下来,她非但不躲,反用匕首来硬挡。谅那一柄小小的匕首能有几斤几两,如何挡得住对方七十多斤重的铁棍。不料雷伯英一棍砸下来,如同打在钢板上,只觉双手发麻。雷伯英举重若轻,将七十多斤重的铁棍使得像根木棍般灵活,固然难能可贵,但杨韵馨却能举轻若重,将小小一柄匕首使出千斤力道来,更是登峰造极。

雷伯英被震得退后两步,不料他背后一人手执长剑,轻轻一纵,脚尖在他左肩上点了一下,从天而降,朝杨韵馨扑来,这一剑又快又狠,直刺对方咽喉。杨韵馨用匕首将剑拨开,那人一剑不中,紧接着又是一剑,“刷、刷、刷”,一口气连刺七剑,招招攻向对方的要害,杨韵馨从容应对,左拨右挡,将七剑尽数挡开。她抽空看了一眼对手,那人年约四十,长着一张马脸,衣着打扮与众庄兵不同。杨韵馨见他剑法凌厉,料想他在武林中决非无名之辈,但一时又想不出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正在此时,一个黑球从地上滚了过来,杨韵馨定睛细看,来者竟是个人,此人身形矮小,一身黑衣,黑布蒙面,手执双钩,向杨韵馨脚脖子上便钩,杨韵馨向后退开两步,黑衣人步步紧逼,他人虽躺在地上,但双钩颇有章法,快而不乱。

杨韵馨正待还招,金光一闪,一柄钢刀朝她后脑砍来,杨韵馨冷笑一声,身如轻烟,忽来忽去,飘浮不定。那二人一个攻上三路,一个攻下三路,有如捕风捉影,徒劳无功。杨韵馨又抽空瞄了那使刀的一眼,那人是个虬髯大汉,右边脸颊上生着一块青记。

雷伯英见那二人敌不过杨韵馨,便与马脸人各执兵刃上前助阵,杨韵馨手执一柄匕首,或挡或拨,或刺或砍,在四般兵器间穿来插去,如行云流水一般,潇洒自如。

杨韵馨无意间瞥见院子的西南角似乎有一件白色的东西,但此时她正全神应战,也无暇细看那究竟是一件什么东西。突然,雷伯英一棍封住了东边,马脸人与虬髯汉的刀剑同时从南向北横扫过来,杨韵馨纵身跳过那两般兵刃,身子自然而然的朝西南方向飞了过去。她身子刚飞出去,就感觉一记柔和的掌力轻飘飘地迎面扑来,这一掌力道虽柔,但显然蕴有浑厚的内力。杨韵馨左手一掌击出,只听得“波”的一声,两股真气空中相撞,杨韵馨被震得身形一晃。在还招的一霎那,她看清楚了那件白色的东西——那是一个人,须发花白,穿一领洁白的长袍。杨韵馨是个老江湖,一看便知对方肯定是经过了易容,但他为何要掩盖自己的真实面目,他的真实面目又是怎样,杨韵馨却不得而知。

杨韵馨心中不禁暗暗吃惊:这马脸人、黑衣人、虬髯大汉的武功都不在雷伯英之下,而那个白衣老者的内力更是远在雷伯英等四人之上。这些人在江湖上绝不会是无名之辈,他们都是什么人?这小小一个雷家庄,怎么突然冒出这许多高手来……

且说雷仲雄率一队庄兵进了后园,来到一座假山面前,轻轻扭转假山上一块小石头,“嗡”的一声,一座山峰向右移开,假山上出现了一个山洞,雷仲雄带了四个庄兵进洞,将其他庄兵留在洞口守卫。由山洞而入是一条密道,盘旋而下,底下是一间密室。密室中摆着几个石柜,雷仲雄打开其中一个,只见柜中摆着一个木匣,匣上贴着封条。雷仲雄松了口气,道:“还好没被他们声东击西,将书盗去。”

忽然脑后风响,雷仲雄急忙闪身躲过,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手执匕首,扑面而来,随他一起进来的四个庄兵都已被对方封住穴道,动弹不得。来者正是蒋晓菲。雷仲雄将钢刀一挥,朝蒋晓菲横砍过去,蒋晓菲将身一矮,躲过钢刀,又从雷仲雄掖下滑过。雷仲雄刚转过身来,只见寒光一闪,匕首朝他双眼刺来,雷仲雄急用钢刀来挡,他右手刚抬起,就感觉胁下一阵酸麻,蒋晓菲已封住了他的穴道。

蒋晓菲抱起木匣,见封条上果然画着一张哭脸,走出山洞,在月光下,那哭脸果然成了笑脸。她心中大喜,从怀里取出一枝小竹管,稍微用力往上一甩,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爆鸣声,紧接着,一道蓝色的火焰划破夜空,而后她跃墙而出,向东逃走。

杨韵馨此时正在院中与五大高手对阵,忽见蒋晓菲放出信号,知她已经得手。杨韵馨一招“玉女穿梭”,匕首直刺那白衣老者咽喉,老者见对方出招太快,不及招架,只得将身体向右一侧,让开对方匕首。杨韵馨这一招正是为了让他身体右侧,她匕首并不回收,而是将右肘向外一顶,正中老者膻中穴。杨韵馨本不愿轻易开杀戒,这一肘击只用了三成力,老者顿感全身酸麻,无力再战,败下阵来,雷伯英等四人从背后合围过来,杨韵馨虚晃一枪,也向东逃走。

蒋晓菲出了雷家庄,按原定计划赶往红松林,等她赶到时,杨韵馨已在那里等候。蒋晓菲笑道:“小姐,你好快啊。”杨韵馨笑道:“我也刚到,东西到手了吗?”蒋晓菲笑道:“那当然。”她将木匣交与杨韵馨。杨韵馨细看良久,道:“不错,就是它。”撕去封条,用匕首撬开锁,匣内果是一卷帛书,看样子年代已经很久远了,上面写着《孤灵秘籍》四个字,蒋晓菲道:“《孤灵秘籍》?从未听人说起过这部书,我看看里面都写的什么。”杨韵馨道:“那可不行,师父曾再三叮嘱过,拿到书后立即焚毁,切莫看其中内容,菲儿,取火刀火石和蜡烛来,立即烧了它吧,免得夜长梦多。”蒋晓菲好奇心虽强,但不敢不从,只得应了声“是”。

二人来到林中先前藏东西的那块大岩石旁,从石下取出包袱。杨韵馨左手执书,右手拿蜡烛,命蒋晓菲点火,蒋晓菲将火刀在火石上刚擦了一下,不料那火石竟在她手中炸开,冒出一股碧绿的烟雾来。

杨韵馨忙扔开手中的蜡烛,右手捂住口鼻,退后数步,蒋晓菲也抛开火刀火石,双手捂住口鼻退开。此处乃是旷野荒郊,毒气不易久聚,片刻之后,山风一吹,毒气烟消云散。杨韵馨低头一看,全身不禁凉了半截:自己的左手刚才明明拿的是一个卷轴,怎么瞬间竟变成了一块木札!

此时月明如昼,杨韵馨借着月光细看,其信曰:

易水仙妃淑鉴:

江湖本为是非之地,仙妃何苦做是非之人。昔日留侯、淮阴侯称杰于汉初,留侯知进退而成其道,淮阴恋富贵而祸其身。今仙妃名重于江湖,威加于河北,艳绝于当时,此三者皆取祸之源也,枭雄妒君之才,宵小患君之威,权贵恋君之色,望仙妃效留侯之故事,急流勇退,封剑归隐,此避祸之道也。匣中古书,价值连城,焚之诚为可惜,余已拜领,幸勿见怪。

无名氏谨奉

杨韵馨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叹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日方信此言不虚,这个人的心思好周密啊。”蒋晓菲道:“小姐何出此言?”杨韵馨道:“他先把我从房梁上推下来,打草惊蛇,使雷伯英自乱阵脚,暴露出古书的所在,借你我之手取出古书,又将我们包袱中的火石掉包,以毒气为障眼法,将古书夺走,真可谓天衣无缝呀!”蒋晓菲道:“原来你是被人推下去的呀,我还纳闷你为什么忽然跳下去呢。”杨韵馨道:“看来,他对我们还是手下留情的。”蒋晓菲道:“此人不过是靠阴谋诡计取胜罢了,真明刀明枪的动起手来,他未必是我们的对手。”杨韵馨道:“此言差矣,他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从房梁上推下来,有本事在一瞬间将我手中的书夺走,就有本事轻而易举地取走我项上人头!原来在长江北岸,那个渔翁所说的厉害人物就是指他呀。”蒋晓菲道:“小姐,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杨韵馨苦笑道:“还能怎么办,收拾东西,回河北。”蒋晓菲应了声“是”。

路过丹徒时,杨韵馨想起张琳来,顺道去看看她,谁知二人来到张家时,已是人去房空,地上、桌上布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看样子已有旬日无人居住了,张氏爷孙俩搬家了吗?杨韵馨问了几个附近的村民,但村民们说这里并没有一户姓张的人家。蒋晓菲道:“小姐,我们上当了,张氏爷孙不是普通百姓,他们一定是江湖中人,在暗中监视我们。”杨韵馨道:“我也曾经怀疑过他们可能是江湖中人,但是那张老爷子确实不会武功啊。”蒋晓菲奇道:“你怎么这么肯定?”杨韵馨道:“我曾以看病为由,给他把脉,发现他体内的确没有一丝内力。”不会武功的人可以装作会武功,会武功的人也可以装作不会武功,但是内功是绝对装不出来的,有没有内功,一把脉即知,这是无论什么样的高手都无法伪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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