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林諲的鱼竿往下沉了一下,好像有鱼咬着饵食正往外游去,宋寒惊喜地笑道:“鱼上钩了!”她笑看着他,眼里的神采晶亮飞扬。
林諲便淡淡地笑着,丰华俊逸的面容,淡然一笑便足以让世界都为之倾心失色,他并不着急,等时机差不多了,他这才快速利落地提了上来。那是一条约两斤重的鲢鱼,是湖泊里最常见的鱼之一,他一边摆弄着鱼,明明是最普通的动作却偏偏优雅高贵如行云流水,抚琴吹潇,他将鱼放到身后的装鱼的木桶里,然后笑看着宋寒慢慢道:“这鱼还不算大的。我曾经钓过几条体积巨大的,最大的一条,说出来恐怕你也不相信。”他的声音清润,如深山里的石滴水,节奏永远不快不慢,眼里的笑意极其干净,那双明亮得仿佛不染尘埃的眼眸,让人对上就觉得似有清风相送。
“想试吗?”他突然道,眼里有鼓励,将鱼竿递给她。
宋寒征了征,他的眼神是这么明亮干净,当真无一丝杂绪,像星光照进了她眼里,她微微笑着,也不拘泥,接过他的鱼竿,然后笑道:“我在杭州坐船回京时,曾经见过渔民撒网捕鱼,正是开春,那些鱼冻了一冬,往往一网下去,就是满满一大网的鱼,我也见过人叉鱼,他们在水草多的地方,根据水里冒出的水泡,就能辩别出鱼的水向和深浅,然后果断飞叉,百发百中,还有人用柳条编织了柳筐,放在鱼顺水而下的位置,堵住出口,那进了筐的鱼便出不去……”她凯凯而谈,声音轻柔中带着欢快,有时和他对笑,有时却将目光放向远处飞翔的飞鸟,“我虽然见过很多人捕鱼的方法,可是每次都觉得很新奇,只可惜总是没有机会亲自试一试。”她说着,将下人放好鱼饵的鱼钩轻轻甩了下去,弧线一弯,水起涟绮,嘴角淡淡露笑,闲静中享受乐趣。
林諲微微笑着听她畅谈,两人似是故人,谈笑中那种安然令他觉得舒适,他叫随从从马车上又拿出另一副鱼具,放好鱼饵,便也静静地垂钓着,然后他教她垂钓的方法和要领,她认真倾听,有时他讲到终南山上的趣事,宋寒便抿唇一笑。
两人目光都看向远处,阳光照在他们白皙的面庞上,风吹发丝,袖角翩飞,谈话中的宁静和平淡,却像是溪水潺潺而流,如画轴缓缓展开,有一股檀香在慢慢散发,时间仿佛是静止的,他们有如初见时,心中便有似曾相识的触动,所以内心亲近得如同已认识多年,并无一丝感到陌生的距离。
林楚楚目光看向那些在湖上泛游的小舟,静静听着他两人的说话谈笑声,眼神里有着难以读懂的笑意,她悄悄站了起来,带着侍女,往不远处的亭子走去,脚步慢慢悠悠的,似乎极是享受这明月湖上的哀婉缠绵的气氛情调。
她抿嘴淡笑,看着清雅的画舫里,妩媚多情的**在陪笑卖唱,那欢乐的表情,红妆下也许有着万种惆怅哀愁,荒废了年华,终是虚度,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感伤,也许是因为这里的氛围令她有了多愁善感的情思,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份是这样的高贵,和她们的地位是云泥之别——她们的将来如浮萍,终日飘泊,而她,会牢牢抓住幸福,然后荣华高贵,她无需在容貌和性情上做艰难的抉择,因为她要选择最好的。
她心里有股傲气,面上却是十分淡静,目光眯着看着远处的山水,自信且肯定。却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叫她,她回头,却见宋寒也带着侍女过来了,她眼眸一柔,微微笑道:“我看你们聊得投机,所以就没有叫你。这湖光十色,当真是风景无限好,泛舟湖上,抚琴吟诗,多么懈意啊!”
宋寒便随着她的目光去看,确实是风光无限,她笑道:“咱们沿着这湖堤上的垂柳走一走罢,散散心,看看风景,然后,说说话。”
林楚楚便看着她,不说话,宋寒也不回避,眼里的笑意柔柔的,她便也笑了,沉吟了一下,笑道:“看来我们今天要聊的很多。只是不知明月湖上的氛围环境,能否为我们的谈话加点分?”两人于是齐肩并走。
“我第一次见你家大哥时,是过年在端王府里,”林楚楚语气淡淡的,“京中优秀的少年有很多,可我偏偏看中了他,那种偶然一见,就觉得窒息,怦然心动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微微发烫。”
宋寒款步慢走,静静地听着,林楚楚说到这儿,却又移眼看她,见她神情如常,也没有讶异,将目光又看向远处,她笑着,继续慢调轻声:“我的大哥的为人品性,在京中那是臭名昭著的,这多多少少也有些影响了我,二哥是终年不见人影,偶尔回京也不过是少住一阵,其实说到底,我们这个家,不过就是我跟母亲相依为命,可是家世在这,身份在这,我们不能让人小瞧了我们,所以,我的性子不得不比别人要强些。”
宋寒便扭头看她,说不上同情,只是意外,她会在她面前露出这软弱的一面。林楚楚却是不在意,也不停话,继续用叙述回忆的声调道:“那天你姐姐刚来便扭伤了脚,你母亲很焦急,因此未唱戏便先回了府,我来得晚些,在去拜见舅母的路上,却凑巧看见了你大哥和我表哥等人在花园的亭子上下棋,你家大哥听说了你姐姐扭伤脚的事情,心里很担忧,却还是沉稳着把棋子下完,”她看着宋寒,笑道:“他输了两个棋,然而还是从容温润的,我表哥的棋艺一向高超,甚少有人能与他打为平手,然而,他却不过是,落败了两个棋,这已经是很难得了。然后他拱手向众人赔罪,姿态却依然是风姿高雅,说是担忧你姐姐的脚伤,要回府看望,方才心安。”她停顿了一下,笑问宋寒,“你知道我当时听到是什么感觉吗?”
宋寒便看着她,她似乎也并不真要宋寒去回答,自已淡然笑着,道:“我本就在第一眼时心动了,所以那一瞬间,我竟然羡慕你姐姐。你大哥的容貌风采,举止气度,都是十分出众的,比之我表哥,两人是不相上下,所以,你能体会我,当时倾心的心情吗?从他关心你姐姐的事情上,这样的人,嫁给他,哪怕他对你没有情意,也必能做到尊重。我不是那些纯情无知的少女,有爱情固然是好,没有……男人能做到这点就已经是良人了。”她的神情有些神伤,毕竟也不过是少女,怎会对爱情没有一点期盼呢?可是,爱情却是婚姻里最不能去看重的东西。她微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