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湖在京郊西山脚下,三面环山,风景秀丽,水清得似一面光滑的镜子,两畔垂柳依依,轻风微微,山脚下建有观海楼,远远望去,那红黄相辉的飞檐翘角像要与蓝天相接,展翅而飞,若是登楼眺望,湖中碧波荡様,风景迤逦,景色必是美不胜收。
众人先是坐船游湖,今日的人果然来得多,不知是否是因为讨好宋家两姐妹,又或是想着人多气氛更热闹些,林楚楚将跟宋家比较要好的将军府两姐妹还有祁琳等都请了来,只是唐清月风寒未愈,倒是偏少了她一人。
这艘船舫雕梁画栋,富丽豪华,古典极致的装潢,给人极清雅舒适的感觉,上下两层,可供游湖之人歇息,倚着栏杆凭船而望,眼界开阔,宁静安然,船上挂着一串串的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着,若是夜色中观赏,又定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致。
少女们有时三言两句谈着,刚上船不久,估计大家都被这宁静的环境渲染着,想要好好享受一番。日光和熏,微风拂面,鼻息闻着湖光十色的清新,这个时候,哪怕是人的争强好胜的心思此时只怕也想好好地静止下来,好好欣赏,不受打扰。
宋寒眼望着那湖面的尽头处,也许没有尽头,因为这湖和其它的湖泊相连,不知流向何处何方,她只是在想,人若有前世今生,那此时此刻,到底是今生,还是她的前世?一眼千年,人是否当真有前世今生?
她静静地倚着栏杆,静静地出神,仿佛一瞬间,有许多的片头闪过,却又快得连留连的时光都没有,转瞬即逝,究竟有没有发生过,还是一场梦,令她魂牵梦萦,恐怕连她自己也不敢去深想。隐隐有痛,眼眶湿润,却怎么也不会掉下来。
她深吸了口气,眼睛睁大,那些欲掉未掉的眼泪便都倒流了回去。她从来都相信自已,会好好活着,哪怕是为了思念。
湖中有琴声传来,自然会有琴声,这明月湖从来不缺少琴声,只是这琴声令人听着,能听出弹琴之人的琴声,有些幽怨和哀伤,似少女初开的情思,似少妇深闺独寝的自怜,又似追想着过去的美好时光,却又流落到烟花之地,靠一艺卖生而产生的怜人怜已。
“这琴弹得当真好。只可惜……”有人在说话,只说了上半句,下半句不说那是因为不是她们这种身份的女子能说的话。
“寒儿妹妹,”苏锦兰走过来,微微笑看着她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出神?”
宋寒一看,果然大家都聚在一边,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船角处,显得冷冷清清的,于是便笑道:“听说你也感染风寒了,可大好了?”
“大好了,没好母亲也不让出来,”苏锦兰也倚靠着栏杆,看着远方,好一阵子才说道:“听说你们家最近挺忙的,不知婉儿姐姐说了人家没有?”
“没有呢,母亲要细细地挑,不然也不放心,而且也要先给大哥相看着,才好说亲事。”
苏锦兰听了便笑,突然便默了下来,不知怎么竟有点似悲伤的感觉。宋寒心念一动,莫非苏锦兰喜欢的是大哥?不然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她看着苏锦兰,那么沉静文雅的一个女子,和宋静之站在一起该多么般配,这样神伤的情感不应该发生在她身上。只是不知母亲到底是什么心思,也许回去后她该问问母亲。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听着,都出了神,宋寒心里对自己的感伤已经驱散,却又对苏锦兰这个古代女子,生出了怜惜之感。她当真愿她能得到幸福,幸福在这个时代于女子而言,实在是太贵重了。贵重到把一生都当成了赌注。也包括她的。所以竟比刚才更多了丝无奈和郁重。
这是个女子不能自主的时代。一生很短暂。运气不好,也许活不过三十岁。一生也很漫长,如果生活得不好,有如度日如年,苦日子永远也看不到头。她凄然一笑,没想到有一日她也会有这种困扰。
突然却听到有重物抛落在船板上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声女子的斥骂:“拿着你的东西给我出去!别想的有的没的,我不稀罕!”
一阵沉默,然后又有一声男声的软求声响起:“季娘,你就收下吧。我好容易才凑齐了这些银子,你整天在这里,虽然卖艺不卖身,却总是会吃亏不是。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
“可是什么?我跟你没有半分关系!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还有,这些银子,你从哪拿来的就拿回哪儿去,若是跟那老太婆做的交易,你也别拿来恶心我。你不是要娶你的新娘子吗?拿这些去给她做嫁妆,不然你那老太婆只怕又要嫌弃了,有些银子进项,她还能高兴几分不是?”
“季娘!”
“要不要拿?不拿我可要扔到水里去了!”
只听一声叹息,有人捡起了那摔在船板上的银子,又有人摔帘出来船头的声音,那是一只乌篷船,比她们的船小得多了。只见那女子穿着湖绿色的罗裙,身姿曼妙,迎风而立,发丝微微吹起,侧脸就已是倾颜之姿。
注意到隔壁的船是艘大船,也感受到了众人异样的眼光,容季正是又恼又怒又烦的时候,所以也不管许多,脸一扭,一双清灵的眼带着怒气就瞪了过来。然后,她傻眼了。
宋寒正冷冷地看着她,眼睛连眨也不带眨的,只是有些陌生和压制下的怒气,和她对视着,眼眶里有些湿润的雾气,却丝毫阻挡不了她目光对她的杀伤力。她慌了,回过神来,无措着,然后回到船舱里,好半天才对撑船的船夫说了一声:“开船。”声音微不可闻的。
船夫便用粗哑的声音又问了她一声,她才大声地命令道:“我叫你开船!回岸去!你没听见吗?”船夫便吓得连连应声,船篙一撑,三两下,便撑远了去。
微不可闻的,那男子又说话了,却已经离得远,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