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气很好。我一早起来，刮了胡子，认真刷牙洗脸。然后打车去方阿姨家。
给我开门的是一个文质彬彬戴眼镜的儒雅老人，他楞了一下问我“是来找阿芳的吧？”
“嗯，是的，您好。”感觉就是一个很有的内涵的人。
“你好。”他同我握过手之后，就让我进门去。
刚进门，穿一身睡衣的方阿姨，就跑到我面前，笑着让我先坐一下。
钱老给我倒了一杯水，说让我等一会，然后就去书房里面。
没一会，方阿姨从楼上下来了，仍旧穿着睡衣。怀里抱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一般这样的盒子是装书画作品的。她把盒子放在我面前，说让等一下，她上去换了衣服就下来。
我看着眼前的盒子，其实不用打开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我就那样盯着盒子，直到方阿姨又下楼。
“走，我们去花园里看看菊花去。”她招呼我跟她穿过客厅的玻璃门去花园，我拿起盒子跟在她后面，我的余光能看见墙上的全家福照片。
我们坐在花园里的藤椅上。园子里的菊花修剪的很好看，菊花种类又有很多，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确实是秋天里难得一见的美景。
“小江，那幅画就送给你了。这两天还一直在展览，昨天晚上我师弟给送回来的。”方阿姨语气很轻松。
我一听就觉得自己听错了，不是因为突然得到了一幅名画的激动，而是我之前一直以为她是让我转交这幅画的，现在竟然是送给我。而且并不是她不好意思直接给王叔或者别的顾虑，她说的很认真，所以我很不理解。
“你不是说过，他跟你脾气合得来，现在我跟你也有缘了。本来像书画这类东西就是要赠送给有缘人。不是因为你帮助了我或者帮助了他。人一上了年纪就容易活进过去的生活里，尤其还总是一些遗憾的事情，所以到最后还是要随心一点。能不要计较，就不要计较了，往后的事情就随缘了。”老人笑的很真诚。
“其实，我出来之前，也说动了王叔等我回去的时候让我看那幅字剩下的部分。”
“你信不信，等你回去，他会把那幅字也送给你。”这样一说我就更不明白了。“你说我们老人逃避也好，固执也罢，对于那些遗憾的事情我们还是希望能够统统交给另外一个人，让他去解决、保留。这种心思估计跟一些师门的传承有一定关系的，属于一种思想上的情节吧。自己这辈子弄不好，就让徒子徒孙们去烦恼吧。”这样说还是很牵强。
“那我回去什么都能说，什么也能做吗？”我还是有最后一点担心。
“完全随你自己的心情。就我个人来说，我把画给你就是一种结束，以后要是见到他和小芳，也能坦诚相待，不会再活在自责愧疚的圈子里了。”我突然觉得她一点也不像六十多岁的老人。
我没有说话，等着她是不是还有什么要交代或者转达给王叔跟王芳的话。她也沉默了很久，思考了很久。这期间打扰我们的就只有那肆意散开的花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又开口“好了，画就送给你了，怎么处置那是你的事请了，往后能跟他们再见面当然是好事，见不到我也不强求。”说着她从上衣口袋拿出一个折叠好的纸片“这个你回去拿给他就是了。”
我拿过纸片小心翼翼放进钱包。
“方阿姨，谢谢你！”我站起来认真对她说，说不清楚为什么就要感谢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很好。
“你这个小子。虽说跟你也就见过两次面，但我能看你是个别人值得信任的人。不过老感觉你的眉宇间有一种阴郁气息，年轻人不要想太多整天愁容满面，做什么事不要有什么顾虑，只管去做好了呀。”她也站起来。
“方阿姨，我能跟你拥抱一下么。”说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听完，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对我伸开双手。我走过去和她轻轻拥抱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学破烂学堂里正在跟老师念着“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一年级学生。
“方老师，说出来你不要生气。以前王叔不说你的事情，我一直在心里把你定义成一个不念情义的恶人哩。”
她一点也没生气“那也是难怪的事情，我倒是要谢谢你。陪了他这好几年，而且后面还有很多年时间。”说到这，她脸上添上了一抹淡淡的惆怅。
“也不是，是他陪我。只要我不去别的城市应该还是做他邻居的，我们两个房子都不用敲门，直接跨过阳台就能相互串门子了。”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刻。
“方阿姨，保重身体。有时间我就来看你。你要是方便的话，也可以去找我玩。”我自己想让自己放轻松点。
“好。会的。”明明刚刚还很开心，现在突然她眼睛就红了。我知道，并不是因为我的离开，更多是因为我作为一种标志的那份旧时的回忆和担心。
我没有让她送我，只说你再坐一会。刚回到客厅，钱老就从书房出来了，一直把我送出门。其实，方阿姨是很幸福的！
出了门，阳光刺得我的眼睛有点睁不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