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云
那天过后,我就没见过星河了,总觉得没有什么理由再去找他了,毕竟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这几天,我只是在花店与住处间周期性来回着。每天两点一线,每天等着给客人讲解某种植物,每天看着接踵而过的路人,偶尔上网看些无聊的东西,偶尔与某位无聊的人聊些无聊的事。久而久之,脑海里总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轮廓,每当我上前想看清楚他是谁时,他却再次消失不见,如同鬼魅般,没给我半点想象的空间。这样一来,这幻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我心神恍惚的正当理由。在花店,经常淋着淋着水就突然走神,让几盆不幸的花草因为这样而“溺死”了,让钱越心痛了好几个星期。当被问及原因时,我也只能傻笑着,什么也回答不上。
其实这几个星期还有比这更值得奇怪的事情,那就是我突然跟安夙儿熟络了起来,甚至比在大学的时候还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一上线就不幸地给她看到,因此只能不幸地听她说着一大堆类似,今天买了什么漂亮的衣服,弄了什么漂亮的发型,跟什么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逛了街,似乎在她身边已经没有值得炫耀的人,只能苦苦地等待着不幸的我。
她,似乎有着过不完的精彩,精彩得有时令我很羡慕她,有时却很可怜她,觉得她似乎在麻醉自己,觉得与其说她在跟我聊天,不如说是在说给她自己听。但,这又关我什么事呢?精彩是她的事,可怜是我的事。我说过,我和她是两个极端的人,现在不仅见了面还经常联系已经够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了,我不希望我的尽头会跟她重叠,当然,我也没有那个资格。
“小姐!小姐!”我的思绪忽然被一个甜美的声音拉了回来。只见眼前带着甜美笑容的柜台销售员继续说道。“总共108元。”
我应付着,连忙去翻挎包,然而挎包里连钱包的影子都没有,难道心神恍惚到连出来买东西都忘了带钱包?
我愣在那里足足3秒后,待那位人美声甜的销售员一再叫唤,我才又回过神来,轻咳了一下,故作镇定,准备收拾东西并嚷道,本姑娘不买了时,一张闪闪发亮的金卡却一下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并说道…哦,不对,是卡的主人说道:“这位小姐和我的一起吧。”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销售员就拿走了那张金卡。
就在我还在惊叹那张卡该有多高的额度时,转念一想,我才发觉我好像忽略了一个人,连忙转身,同时,那个人也微微一笑,说道:“终于清醒过来了。”刹那间,我看到了那充满女人魅力的笑容,我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起来,更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沐姐……”
不得不承认,面对着她,我有一种没由来的紧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初她跟我说的那段话,还是因为她从脚底到全身都散发出了一种女强人的气息,令人敬之远之。我当然也想远之,无奈我不能打开车窗跳车,只能默默地,静静地等待目的地的来临。
“其实我很早就站在你后面了,你没发觉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着实让我惊了一惊,但素有经验的我很快恢复了原样,并抬起头傻笑着说:“是吗?还真没发觉到。”我应该说过,有时候装傻是必要的。
但似乎对眼前的女强人并不起作用,沐姐继续问道:“别装了,看你心神恍惚到这样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难道是我“包装”失败了?”
“不不不,很成功!”说完,我瞄了下她,她没有搭腔,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让我往下说。过了好一会儿,见我还在犹豫,沐姐突然来了个急转弯,把车开到了紧急停车带,并熄了火,趴在方向盘上转头看着我,似乎在说,小样儿,你不说我就不开,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还在为刚才急转弯的事惊魂未定的我忽然瞅见她现在的样子后,霎时觉得我现在的处境比刚才更危险了,不禁冷汗直冒,但我知道,此时的我更需要冷静。我战战兢兢地坐直了身子,并轻咳了一下,问道:“沐姐觉得累了吗?要休息一下?”趴在方向盘上的女人点了点头,并抛给了我一个“继续”的眼神。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始终敌不过她。
“其实,这几个星期我都在想着一个人,是很想很想很想的那种。”
我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沐姐似乎也没想到。她听后愣了一愣,接着转过头不再看我,而是看着挡风镜外那一个个飞驰而过的车,嘴角似乎上扬着。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的我也学着她望着窗外,车里忽然一阵死寂的沉默。
“星河对于你来说是什么人?”沉默过后,仍趴在方向盘上的女人突然问道,即使眼睛没看向我,但很明显对象是我。
“一个很重要的人!”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沐姐继续问道:“体现在哪里?”
当时,我应该是没意识到她会问下去,脱口而出之后竟是久久没有回话,而沐姐似乎也喜欢这么耗着,继续趴在方向盘上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星河…很重要?
不可否认,星河确实很重要,我的工作,我的住房都是他帮忙找到的,还有呢…星河不还是第一个肯主动关心这样的我的人吗?不还是第一个向这样的我绽放真心笑容的人吗?不还是第一个给这样的我自信的人吗?不还是第一个肯聆听这样的我的故事的人吗?不还是…
“沐姐,我要去圣子教堂。”
趴在方向盘上的女人终于抬起了头,转头看了看此时或许有点严肃的我后,很快她又嘴角上扬地转过头,一边发动引擎一边说着:“想通了就好,现在也不迟,那,扣好安全带哦!”
尽管由这个红了眼的女人驾驶的车程是有够惊险的,但此时的我,心里却很平静,生平第一次整个脑子里毫无杂念,只想着,好想见到你,星河。
随着沐姐那辆保时捷慢慢地在圣子教堂前的公路边停下,我心里的欲望愈加强烈了。迫不及待地下了车,跟沐姐道别后,我随即跑向了圣子教堂的大门,真的好想推开那扇门后就能见到那个温柔的笑容,好想跟你说…
然而当我的思绪戛然而止时,我看到的却是漆黑一片的教堂,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机,才八点多啊,这么快就关门睡觉了?我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门,门竟轻轻地开了。看着里面似乎了无人烟的黑暗,我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转身,我正准备离去时,一句“姐姐”却又把我强硬地拉了回来。即使我一下子就发现了那个站在我脚边,扯着我衣角的孩子,但我还是在用了极少时间去平伏了我那个惊吓过度的心脏后,忍不住严肃地对地上的孩子说:“多多!姐姐可没有那么多细胞给你吓着玩。”只见眼前的孩子并没有在意这句抱怨,他摇了摇头,用手指指着教堂里的一个方向,我看了过去。
只见多多让我看的是教堂里的左侧门,不就是一个黑不溜秋的门吗?我纳闷着。忽然,那个门开了,并一下子露出了很多亮光,伴随着亮光,还响起了人的声音,对!人的声音,并且是…唱生日歌的声音…还是英文版…
这时,我的脑子有点短路了,久久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来,直到那推蛋糕的大队来到了我面前,直到他们停止了唱歌声,直到他们中的貌似钱越的一人问了一句“小凤?”我才定睛一看,才看到了一张张笑脸站在了我面前,其中就有那张我最想看到的,温柔的笑脸。他们都在对我笑,对这样的我笑着…心里突然有股涌动,我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低下了头,我知道,有什么快要发生了。但此刻的我仍逞强地像挤牙膏似地挤出了一句话:“你……你们想吓死我吗?”
“想吓你也不用买蛋糕吧……”只听到小桀的声音在一边响起,但似乎被星河阻止了。接着,星河又说道:“小凤,你哭了吗?”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挺自信的。
“真的哎!真的哎!她闭着眼睛呢!”
我一把推开了凑上来看的钱越,虽然嘴上仍硬说着“哪有”,但我也心知肚明,我还闭着眼睛。
“孩子们!”这时又响起了星河的声音。“别忘了你们要对姐姐说什么!”
当声音响起时,我才想起这是在教堂。以前不知道在哪本书看到过,据说传教士们为了要增加宗教的神秘感,经常会把教堂穹顶建得更有回音效果,让人们误以为他们传教的声音是真正的来自上帝的声音。而那晚的“姐姐,生日快乐”,我能无比地肯定,绝对是来自天使的声音,是上天把我耍了二十几年后,终于想起而送给我的一个礼物。
这时,我知道我已经不能阻止它流下来了,在今天这个甚至连我都忘记了的日子里流或许是个好体验。看着一群一边在幸灾乐祸一边在雀跃着的孩子,我接过了钱越递来的纸巾,问道:“是你说的?我的生日。”
“原来在你心中我那么有记性?”钱越嘻嘻笑着说。“不过你猜错了,是星河。”
那个依然在一旁微笑地看着我的男孩,你果然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吗?擦掉了脸上最后一点脆弱,我决定要为自己以后的快乐,增添多一个理由,至少是在他的面前。
“那么,哭完以后,李凤小姐对这个惊吓兼惊喜大作战有什么感想呢?”这时钱越在一旁大声地说道。
“好吧,我承认,”我装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我爱死你们了!”
“你说什么?姐姐。”这时小骜示意其他人安静下来并说道。“你再说一次。”
“我说,我爱死你们了!”我用了我所能用到的最大音量,起码我要让上帝那老头听到,原来在他手下这么不堪的我,也能这么幸福。
随着教堂里再一次欢呼起来,我无声地叹了口气,今晚会是个不眠之夜吧,那一夜,终于跨入了二十三岁的行列,那一夜,很感谢有你,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