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琪开始跟我讲她的过去。这是我第一次听她讲故事。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我被抛弃在市郊的一座桥底下——这是收养我的流浪汉比划着告诉我的。他不会讲话,脾气也很怪,常常有一点钱就去买酒,喝得醉醺醺的,不省人事。不过他坚持带着我守在那座桥下,害怕哪天父母来找我而找不到。
在我9岁的时候,夏天里一个很热很热的日子,我的母亲竟然真的来了。
那时我刚刚提着捡来的一袋垃圾往回走,远远地,就看见桥洞对面站着一个人,在朝桥底下张望。
我有种奇怪但坚定的感觉:她就是我的母亲,因为她跟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很干净,很美丽。
我从她背后走近,她听见脚步声,猛一回头,脸上浮现出一副惊恐而复杂的表情。我们呆呆地盯了对方5秒,突然,她使劲向我手里塞了一团东西,就急忙忙地跑开了。我追上去,她跑得飞快,像逃命一样钻进了路边停着的一辆小汽车里,扬起灰尘开走了。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是一卷钱。
我靠着桥柱坐下,把钱揣进最里面衣服的兜里。过了一会儿流浪汉也回来了,我什么都没说,但他很反常地蹲下,摸了摸我的头。
晚上,他在捡来的垃圾里翻出了一本连环画,递给我。后来听你讲我才知道,那本书里画的就是西西弗斯的故事。
一年后,流浪汉去世了,我用母亲的钱为他买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将他葬在桥边。
我又变回了一个人。
流浪汉临死之前留给我一张字条,我拿着它转悠了好几天,终于在一个小学门口拦住了一个女教师,鼓起勇气问她字条上写了什么。她告诉我写的是:你可以失去任何东西,但不能失去希望,那才是不治之症。读完她又说,这是谁给你写的?这笔字实在太漂亮了。
记得以前你问我,为什么最喜欢《西西弗斯的传说》,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才终于明白。你真的觉得西西弗斯很可怜吗?他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把巨石推上山顶。但既然命运已经注定,为何不欣然接受?如果从一开始就只盯着结局,那过程就没了滋味。我们真傻,从前错过了太多。
美琪说,我们去探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