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箱里忽然弹出的提醒,让我愣了一下,像是一场来自间隔5年之久的偶遇。装在皮袄里边的小男孩忽然把皮袄脱了下来,递给我,说:“你穿。”
5年前,那个张嘴都会冻伤内脏的冬天。
“狗蛋儿,还不滚下来吃早饭!”老妈子的声音洪洪亮亮,像是一道惊雷,轰隆隆从地球这头打到那头。
我忙撺掇着枕边的衣裳一边答应着:“就快!”
刚下楼就瞅见趴在楼道的“狐狸精”蜷缩着身子躺在一片棉袄里,这舒适的模样看得我心里痒痒的。
我朝左手边上的小天窗扒了扒,摸索出一颗小石子,脸上露出贼贼的笑容,小心翼翼下楼一边回望着上边睡得正酣的小白狐,在即将走完楼梯的时候,我一甩手来了个完美抛物线把石子砸向了小白狐的脑袋。小白狐顿时“咻”一声扒拉着睡意站了起来,环视周遭发现不远处笑抽的我,顿时咧着獠牙,黑着一张脸瞪着我,这时我心里暗叫糟糕,赶紧在它宰了我之前开溜找帮手。
在狂奔下楼的时候我冲着我姐求救:“姐,救命啊!狐狸精要杀我!”
大姐啃着馒头瞥了我一眼,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但是从她无动于衷的表情我就知道这要吃不要弟的姐姐压根不打算帮我,我就赶紧躲在比我大两岁的二哥背后。
“哥,姐和狐狸精合伙欺负我。”刚讲完这句话,大姐就微眯着眼睛左手扶着头阴森地看着我,吓得我心里一阵乱跳,赶紧改口:“姐没欺负我,狐狸精欺负我。”
二哥边端菜边对我说:“这家里可没谁敢欺负你啊,小祖宗!”
我刚想反驳,“咻咻”几声一团白色毛发的小白狐就蹿上饭桌,只见小白狐仇恨的双眼直勾勾看着我,一条雪白的尾巴瞬间硬梆梆树立起来,上面的毛发就像是被电击过一样,“刷”地一下站立起来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我心里直冒嘀咕:这货还对刚才的“一石之仇”耿耿于怀,怎么这么记仇?
一旁的老妈敲了敲我的头说:“看,小白狐来寻仇家了。看样子,我们家的祖宗又欺负小动物了。”
我不服地反驳:“哪有!妈,你都不看看我们家的白狐都快成精了,一般的白狐都没见过那么狡猾的,专门袭击主人。”
正说着,小白狐沉着脸不服地嗷嗷乱叫。
老妈用手安抚一阵小白狐,转过头恶狠狠对我说:“咱们家快成精的是你。都十七八岁人了,还跟个小屁孩似的,整天欺负动物……”
像是听到老妈子训诫我一顿之后,小白狐这才愤愤不平的转过身走回自己的老窝去,临走的时候,狐狸精朝我这里斜瞥了一眼,阴森森地笑了几下,估计家里又要发生人狐大战的血腥场面。
这时候我一颗心咣当一下,沉了下去,总算意识到自己这下死定了。
当我在沉思该怎么在即将到来的世纪人狐大战之中胜利的时候,结果老妈又开启了她的念经模式,哔哩吧啦絮絮叨叨在我耳边翻来覆去讲她那一套话:“你呀,也老大不小的了,要是把你搁古时候,那可都是已经娶妻生子的男儿了,哪像现在,整天就知道欺负小白狐,身边一个女生都没有……”
我一边“嗯嗯”应和着老妈一边囫囵吞枣把桌面上的早餐塞填到肚子里,时刻准备开溜。
“你瞧瞧,又没有别人跟你抢吃的,你急啥急。唉,我三个儿女里面最不懂事的就是你了,成天到晚都不知道干了些什么,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一个……”
大姐趁着这个当口还不忘添油加醋:“就是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十七八岁人儿了,早就有女朋友了。咱们家这位土皇帝都不知道啥时候有嘞!”说完还不晚对我做了个无比嚣张的鬼脸,然后扭过头继续享受她碗里面的美食。
我被大姐的话呛住了,一不小心哽噎憋不出话来,折腾了老半天缓过劲来,这时我心里也有数,静静地朝着大姐瞥了几眼,用假装失望的语气说:“唉,也是,土皇帝是没啥女朋友,哪能跟一天甩两三个男朋友的大姐相比,”说到这里我故意停了一下,我从饭桌上拿了个馒头站了起来走到老妈后面做出说悄悄话的样子,但是讲话的声音却是洪亮滔天:“老妈,昨晚大姐带男人回家!”
老妈一听我这话就把饭碗“嘭”一声放下,扯着嗓子叫骂:“这成何体统!还像话吗??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不会矜持一点?”
二哥像是惊呆了,低着头木讷着脸扒饭,一旁的我早已老谋深算填饱肚子开溜。
待我走出家门,离得远远的时候,都能闻到房子一股火烧味。
这是我,这是我们一家。
我,老妈,大姐,二哥以及一只成了精的狐狸精。
饭桌上老妈旁边常常空出一个位置,对于这个位置,我们每次吃饭都是不约而同心有默契地不去占座,老妈每次都假装不知道,其实我们一家子都知道,没人愿意点破这个家最后的火苗,就让它安安静静地空着吧!
老爸是一名探险家,他面对我们的次数远远比险峻山势要少得多。在很久很久以前,还是我小的时候,我偶然看到他在家门外徘徊不定,我问他为什么不进去,他说或许面对死神比面对家人更为舒畅许多。每一次晚饭过后,我总是看到老爸老妈偎依一起,在篝火前蜷着身子看着电视,老爸的背影空落落的,脸上满是皱纹堆砌成的沟壑,里面都藏着掩着点点滴滴的愧疚。
就在这种短暂的日子里,老爸又出去了,大雪的冬天,披着毛皮大衣走出了家门。
又过了很久,有人把老爸的大衣送到了家门,只是少了穿大衣的影子。
老妈安安静静,不哭不闹地把老爸的毛皮大衣收藏在衣柜最底层抽屉。末了,轻轻拍了拍抽屉,手停留在抽屉上良久,嘴说上说了几句话,然后上了锁,之后我就再没见过老妈开过锁。
北方的冬天,街上没什么人影,我常常在自己房间窗户旁边坐着,偶尔一个人影路过我们家门都会让我不禁屏住呼吸,眼神死死地盯着看。
然而,所期待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过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