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地处渭河之滨、罗海之畔,下置七州五十二府,是大秦王朝少有的富足之地。道内酒楼茶肆盛行,青楼妓院遍地。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传承四百余年的大秦王朝虽说不至于风雨飘摇,却也是奢靡到了骨子里。尤其是这烟花之地的江南道,哪怕是一个区区府县中的大户人家,亦是奴仆成群。
太平府,姜家。
“老爷子放心,这事儿给您办的妥妥的。”夜色下的姜家偏堂,一个紫衣的胖子半弯着腰,胖嘟嘟的肥手中显摆似得将一张白纸挥舞得是猎猎生风“江南道,金陵州立道学院的新生学籍表,要您老三万两银子可是丁点不贵。”
商贾之人,多好穿紫衣。
“好,好,好。”偏堂主位太师椅上,一位白发老者拈着长须微微点头“有劳,有劳。”
“这酬金?”紫衣胖子语气微微拔高,身子稍稍挺直。
“子集,去帐房支三万两银票来。”白发老者淡然一笑冲着紫衣胖子摆了摆手“我姜府虽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但这区区三万银票还是拿得出的。”
一两银子可买上五十斤猪肉,一百两银子可供普通三口之家一年的开销。
“姜老爷子的长孙,将来必当封王拜相,迟早得光大门庭啊。”紫衣胖子将那空白的学籍表搁放至老者的手旁,口中连连恭维。
“好,好,好。”老者端起青花白瓷杯,抿了口香茗,很是受用。
功夫不大,有些面黄肌瘦的少年双手捧着一张印盖着“天汉宝号”字样的银票低着头,谦卑的走进来,不知是这银票过于沉重还是面对姜家家主有些拘谨紧张,一个不慎,少年竟撞在了老者手旁的红木桌上,茶杯倾倒,茶水泼了一桌。
“废物。”老者双目圆瞪,精光爆出,枯瘦的右手扇出,竟将少年拍出了数米之远。
“老爷子这身子骨越发硬朗了。”紫衣胖子干巴巴的笑了两声,这恭维之语竟不似作伪。
“当年老夫在西蜀战场上,一套烈虎掌法可不是摆设。”老者立起身来,抽过那张沾了些水渍的学籍表,毫不吝啬的以绸质长袖擦拭着。
“既然如此,小的告退。”紫衣胖子拈了拈银票,确认不伪,立起身来微微一拱手。
“慢走,不送。”老者惜字如金。
紫衣胖子踌躇一番,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老者将学籍表宝贝的收入袖中,瞥了眼紫衣胖子,启齿说道。
“这买卖学籍表的事,万一走漏了风声,可是人头落地满门抄斩的大事,马虎不得。”紫衣胖子眼神有意无意飘向瘫坐在门口,微微颤抖的少年姜子集。
“还不滚。”老者眉头一皱,冲着姜子集怒吼一声。
可怜这瑟瑟发抖的少年在这昔日沙场老将的怒吼声中,连滚带爬的逃出屋子。
“昔日收养的一个孽子而已,杀了也就杀了。”姜家家主面无表情,风轻云淡的像是在讨论是否宰杀一头猪猡。
“告辞。”
“好。”
行至门畔的姜子集身形一颤,眼中滑过一丝畏惧与绝望,迈着慌乱的步伐朝着自屋走去。
姜府后湖,一座破烂的小屋中摇曳着豆大的光亮。与前院那些气派无比灯火通明的琉璃屋殿形成鲜明的对比。
姜子集手中抓着一块洗涤得干干净净的抹布,菜色的脸颊上满是死色。
“终究逃不了一死吗”声音不大,满是苦楚。
“死了也罢,胜过这么在世间捱。”他心不在焉的擦拭着机关人,自言自语。
“只可惜不知我生父生母是何人。”停下手,打量着自己唯一的朋友。
一具毫无生机的傀儡机关人,躺在木床上,一尘不染。
记事以来,姜子集便觉得自己活的甚至不如一条狗。每日早起晚归做牛做马服侍着这姜家上上下下。
受了欺负不敢说,有了冤枉了不敢哭,所有的苦楚只有对这具不知来历的机关傀儡人倾诉。
“倘若他日剑在手,屠尽天下欺我狗。”姜子集眼中滑过一丝厉色与杀意。
“只可惜,这只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梦。”他苦笑着嘲讽着自己的痴心妄想。
“哎哟——”食指吃痛,定睛一看,却是被机关人胸腔出的一出突起金属给割破了手指。
“连你也欺负我吗?”姜子集负气的在机关人胸腔上狠命一锤。
血流如注。
眼前一阵虚幻,一个黑色的洞穴凭空出现。
“要死了吗?”姜子集愣愣的看着半空中的黑洞,下意识的去触摸。
碰——
姜子集脑袋犹如重击,整个人就那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怎么?”姜子集惊异的发现自己竟躺在了木床上,而身边则躺着另一个自己。
自己,竟成了机关人?
来不及顾虑其他,一阵噪杂的声响由远及近。
“老爷子也真是烦人,大半夜的让咱哥俩弄死这么个窝囊废。”
“就是,老子刚在含香楼林姐儿那睡下。”
“据说林姐儿那床-上的功夫甚是了得啊?”
“怎么,老兄你也想试试?赶紧解决了那个废物咱两来个二龙戏珠如何?”
“哈哈哈,恭敬不如从命。”
一阵淫笑从门外传来,姜子集明白,这是来了结自己性命的催命阎罗。
明晃晃的刀子,反射着寒光映入姜子集的眼帘。
“有床不睡,偏躺地上。”其中较高的一人撇着嘴,甚是不屑。
“管他呢,做个睡死鬼,倒也省去了不少痛苦。”另一人毫不在意的接茬说道。
刀锋劈下,眼瞧昏睡不醒的姜子集即将身首异处。
叮当——
钢刀竟像是砍中了什么硬物,迸出数点火星。
瞧着卷了口的钢刀刀刃,两个壮汉面面相觑。
借着微亮的灯光,一个腹部满是鲜血的钢铁机关人就那么直直的站了起来。
“傀儡,暴走?”
壮汉大喊一声,扭头就跑。血肉之躯岂是钢铁傀儡的对手?
更何况二人根本不是姜家家主那般武力逆天的修士。
杀人者,当有被人杀的觉悟。
两名壮汉只觉得胸口一凉,不约而同的低头望去。
一支青色的古铜手臂从后背刺入,手上各握着一颗心脏出现在二人的胸腔前。
原来,人心脏也是血红色的,竟与豺狼虎豹并无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