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毅刚刚自齐国来到燕国时,住在惠文王将其和家人安排在邯郸的一座豪华府邸,其时可谓门庭若市,但乐毅久经沧海,与燕昭王一起将燕国带上中兴之路,又将鼎盛时期的齐国几乎连根灭掉,可以说是成就了一个国家,也毁灭了一个国家,来到赵国后厌倦了官场的虚应故事,便闭门谢客,深居简出。其子乐间和族人之子乐乘均在其亲自培养下成为年轻一辈的俊杰,军事才能颇为突出。乐毅出走赵国后,念及昔日乐毅的好处,又惧怕乐毅率军攻打燕国,新任燕王便封滞留在燕国的乐间为昌国君,袭其父的爵位,养子乐乘便成了赵国的将领,率军屯驻平原。如此复杂的关系,使得乐毅对再入官场更加厌倦,便以年老体弱为由申请到封地关津去修养。惠文王赵何虽颇有不舍,然也无可奈何,加上朝中诸臣对乐毅的投诚之举也颇有微词,背地里劝谏惠文王不能委以重任,两厢考虑,惠文王便拒绝了乐毅词却一切官职爵位的请求,许其以望诸君的封号隐居关津,国家朝中若有疑难,定当登门求教。惠文王在位时,经常到访关津,向乐毅求教国政外交及军事等问题,乐毅也是坦诚相见,他在赵何的身上依稀看到了燕昭王的影子,不禁对这位比自己年轻的赵王甚是尊敬,自己也没有觉得真的隐居下来,在与惠文王的交谈中纵览天下大势。及至赵何不幸驾崩,新君赵丹即位,乐毅在关津的这座茅屋顿时便清静了下来。除了这个粗犷的廉颇偶有来访,还有每月按时到达的俸禄,赵国王庭似乎把他这个糟老头子遗忘了。乐毅一声长叹,却也不以为意,每日只是粗茶淡饭,漫山遍野地闲荡,或者手捧兵家经典细细研读,兴之所至,不禁拍案叫绝,却从无要写兵书之念,他人问起为何,却只以一生只有攻齐一战,还落得个战败的下场,有何脸面去写兵书。
今日廉颇来访,乐毅心情十分舒畅,也不再摆惯有的儒雅气派,一副山野村汉的样子,屁股挪到廉颇近前,低声问道,“怎么样,老兄弟?耗上了?”
“耗上了!”廉颇沉声说道,声音仍然嗡嗡作响。
“痛快!”乐毅啪地一拍桌子,接着说到,“若能与当世最强的秦军大战一场,老兄弟你是何等幸运!”乐毅不禁神采飞扬,遥感挺得笔直,犹如坐在中军大帐一般。
“奥!老哥哥,到战场走一遭如何?”廉颇好似突然来了兴致,“要不我请准赵王,让你做上将军,我给你做副将,咱们俩合力和白起那个家伙大干一场!好不好?”说到这里,廉颇兴奋地蹲了起来,他在这位老者面前丝毫没有上将军做派,倒像是一个顽童。
乐毅双眼抖得一亮,盯着廉颇看了一会,随即又黯淡了下来,低下头摆动双手,“不成不成,我已心力不济,这把老骨头只有在这里等死啦!”黯然神伤,十分落寞。
“老个屁,又不用你走路,老兄弟我找人抬着你去,你到时就往大帐里这么一坐,只管发号施令便是,我廉颇甘愿做你的马前卒!”廉颇心有不甘,继续鼓动,心想这老东西终于有要松口的意思了,我可得逮住机会不能放,把他弄到长平去,比二十万大军都好用,“只要你老哥哥同意,我现在就再回趟邯郸,进宫请准赵王让你做上将军,我做副将!”廉颇因为军务去了邯郸,在返回上党时顺路来到了关津。
乐毅仍是摇摇头,还只是聊聊数语,“不行啦!人老了,心力不济,不中用啦!”
“忒没力气!你个老家伙怎么总说这么丧气的话?不就是打仗嘛!你老哥哥只管运筹帷幄便了,我只管打,有何难哉!”廉颇愤愤然地表示者自己的不满。
乐毅却也不以为意,抬起头来盯着廉颇道,“老兄弟以为两国兵争只是战场上兵戎相见那么简单?”见廉颇不吭声,乐毅继续说道,“如今之赵军虽然武灵王之虎威尚在,但我乐毅乃番外之人,如何做得了赵军统帅?赵国之庙堂,我也是琢磨不透啊!因此,我乐毅恕不能随老兄弟的愿了!”
“唉!你还是这么固执!”廉颇叹息道,“那不做上将军,跟我去长平谋划谋划总可以吧?”廉颇已经有些乞求了。
“放着你这现成的上将军,我乐毅若去了不但帮不上什么忙,反倒徒添麻烦!索性老死这山沟里算啦!”
廉颇见无法劝动,便改口道,“老哥哥以为我当如何对阵秦军?”
“上将军认为你有迅速战胜秦军的把握吗?”乐毅反问道。
“如此说来,我的坚守策略是正确的?”廉颇双眼抖然一亮。
“目下来看是完全正确的!”乐毅十分肯定地说道,“然而长此下去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赵国将倾全国之力在上党对峙,若无恰当战机,长期固守下去,虽然军队可保,但是岂不令赵国中气严重削弱?以老夫看来,若只采用消耗战术,单凭赵国一国之力无法与秦国抗衡,必须六国联手,方可立于不败之地!”乐毅十分笃定地说道。
“老哥哥所言极是!这不刚从邯郸出来,赵王和平原君、建信君、虞卿,还有我那老弟蔺相如等几位重臣都在商量如何促成合纵呢!”
“奥······”乐毅声调拉得很长,“蔺相如现在只是职司邦交了?”
“是啊!这不,新君即位,平原君便做了丞相,后来又让给了田单,不到一年,又是平原君,总之这么几次折腾,我那老兄弟便只剩下掌管邦交一件事了!不过这样也好,以前虽没做丞相,却掌管着丞相府的一大摊子事务,现在反倒清闲些,可以学学苏秦,周游列国,游山玩水,好不快哉!”廉颇故作轻松地诉说着,面色却十分凝重。
乐毅见状接着说道,“老兄弟一定记住,危急时刻要学会自保!”边说边在廉颇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