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将领报到完毕,李牧手拄长剑,声音沉稳有力地说道,“我赵国当下与秦国对峙的时局,诸位想必也十分清楚,与秦国的一场大战正悄然而至,我等虽不能亲上战场,但是能为赵国守住这北部边塞,阻止胡虏趁虚而入,便是我等为赵国立下的大功一件。因此,我在此首先强调的是:诸位需抖擞精神,严阵以待,如有怠慢军务者,定当严惩不贷!”
“坚决服从军令!”诸将肃然挺身。
“诸位也无需过分紧张。”见诸将如此绷着,李牧微微一笑,“我军虽从数量上远远赶不上匈奴及其他诸胡,但是一则我雁代两地历经多年经营,各处要塞及石长城均较为兼顾,易于防守,二则我边地尚有二十几万农牧民,即使国尉府把青壮年都征发到长平,老幼妇女也可以帮我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样算来,我们边军岂止是一万余人!因此诸位不需过分担心。”诸将听了,也都暗暗轻舒了一口气,这个年轻边军主将的雄浑气度令他们很是折服,对他的临阵指挥才能也是深信不疑。
李牧顿了顿,接着说道,“边地当下第一要务便是巩固边地防务,赵葱,由你率领三千部军驻守代郡要塞,兼领代郡太守。”
“赵葱接令!”威猛彪悍的赵葱是王族后代,少入军旅,在边军中磨练十多年,虽比李牧年长,但是对这位后起之秀也甚是服膺。
“司马尚帅四千步军守雁门关。”
“司马尚接令!”
“两处守军要多备强弓硬弩、滚木雷石,若敌来犯,只许严守,不许出城进攻,如有违令者斩!”李牧面色冷峻、目光凌厉地扫视着二将。
“明白!”赵葱、司马尚肃然应道。
“卫义,你率领斥候营一千余人给我干两件事:其一,继续扩大斥候营规模,选拔范围扩大,不论男女老幼,你负责初审,然后我要一个个细查,其二,把斥候营的斥候都给我撒出去,我要关于匈奴、东胡及其他小胡的详尽信息,包括人口数量、畜牧数量、风俗习惯、地形、气候、水源等等信息,甚至于各部族首领大臣的生活习惯及癖好,越详尽越好!”
“管梁,你兼领雁门太守,主要负责雁代两地的后勤补给及边地徭役征发,并负责边地贸易。”
“管梁接令!”这位赵国宿儒的后代颇有儒雅之风,在吴辄任太守时,管梁便掌管雁门郡财务及徭役征发,颇具干才,深得吴辄的赏识和信任,这次吴辄奉调南下,本来是要把他带走,耐不住李牧软磨硬泡,才把这个军中少有的后勤人才留下,让其兼领雁门太守并主管雁代两地的后勤可谓是人尽其才。
“我李牧亲领其余三千余骑兵负责驰援雁代两地,自今日起,各位需厉兵秣马,严阵以待,待到我赵军大胜秦军于长平之时,我当亲自到邯郸为诸位请功!”
“誓灭胡虏,还我安宁!”诸将齐声大吼。
观津城西南三十里的一处山坳里,水草丰美,树木葱茏,沿着林间石板铺成的小径直到半山腰,一棵参天古树下坐落着一处栅栏围成的庭院,一排三开间的茅屋紧靠粗大的古树而建,虽然面南而建,正午阳光丝毫奈何不得树荫庇护下的简陋房舍,加上南北通透,山风吹过,煞是凉爽。名震天下的望诸君乐毅便隐居于此,这位已经年过花甲的老人正坐在正厅中的木几旁,穿着宽袍大袖,坦胸露足,一手拿着《孙子兵法》,一手端着茶壶,读几句,抿一口,兴之所至,不禁高呼道,“好酒,好酒!”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几近,快速砸进了林间小道,不一会便来到了茅舍近前,紧接着便是栅栏门的吱呀声,“快快,老婆子,有人来了,我得藏起来!”边说着边放下茶壶和竹简,手拄几案,欠身要站起来。
“谁呀?来就来呗!”里屋传出一个年迈女声。
紧跟着一串咚咚的脚步声砸进院子,便在茅舍正厅门口停了下来,“哈哈!乐老哥,你要往哪藏啊?要不要我帮忙!”
乐毅闻声止住动作,眯着眼转头向门口望去,一个顶盔贯甲的粗壮家伙左脚踏在门槛上,几乎将阳光全部挡在了门外,左手按住膝盖,右手拎着马鞭,盔缨挡在矮小的门框外边,面色黝黑,胡子根根硬挺。乐毅愣怔半晌,不禁扑通坐在地上,也是哈哈大笑。粗壮黝黑的家伙也是嘿嘿一乐,猫腰便进了正厅,也不托靴子,上了坐席便扑通坐在了乐毅对面,马鞭啪地往案几上一放,“老嫂子,快拿吃的来,我饿了!”转身对着刚从内室出来的妇人高声说道,粗大的嗓门穿透屋顶。内间的妇人刚刚出来,便看到了这一幕,妇人服饰简朴,但是十分整肃利落,见状不禁莞尔,也不答话,转身便奔厨房去了。
来者正是廉颇,两人相交已久。乐毅还在燕国做亚卿时,廉颇便常驻雁代,因了两国接壤,总会有一些边界军政民治上的交叉往来,加上两人又都酷爱兵事,且相互倾慕,乐毅虽比廉颇年长很多,两人却也完全没有年龄上的隔阂。乐毅虽然儒雅,却也对这个不拘小节头脑冷静的粗犷军汉甚是喜欢,廉颇也非常欣赏乐毅毫不做作的儒将之风,自乐毅率领联军大破齐国,廉颇对这位儒将则更是打心眼里敬佩,这种联军,说着好听,实际和杂牌军查不了多少,要不然六国多次合纵怎么都奈何不了秦国呢,然而这个乐毅竟然能率领这样的杂牌军大破强齐四十万,就冲这一点,我廉颇服!后来乐毅去燕走赵,廉颇可是乐坏了,心想这回可是上天开眼,赵国来了这么一位名将,何愁我赵军不胜,看来我这个上将军是做到头啦,要让给那个老小子喽!可是到后来赵王竟然没有让乐毅统帅赵军,甚至连入朝参政都没有,只是给了一个很好听的望诸君封号而已,廉颇不禁有些怨愤,然也只能憋在心里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