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今晚回不去了,那戴面具的家伙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事去了那么久。
与师父道别之后,沐锦凌乖乖回房间,灭了烛火就躺在床上。左右师父也在,大不了明天回府里撒个谎就是了。只是害爹娘担心一夜确不太好。想来亓官棣在登基前也是个周到的人,事事都想得很妥当。如今却丝毫不在乎她。也是,上一世即使不是他将她打入冷宫,可害死城儿,任她自灭,满门抄斩的却是他自己的意思。
想来一个人对你好时万般都是周到的,一旦形同陌路便是一丁点都不为你着想了。
这样想着,沐锦凌睡不着了,胸口又如火烧。一个月的太平日子难道她就可以把前世都忘了吗?那些鲜活活的生命都可以重新来过,可是她的城儿却永远回不来了。
“嘭”门被撞开了,沐锦凌一下子跃起身,站在床边,身上穿着血红色的亵衣,外面披了件她顺手从床头抓起的貂皮大氅。她戒备地看着撞开了门的暗阁属下手忙脚乱地推开屏风,往屏风后一个巨大的木桶灌水。接着她看见有人端上来浴巾,新衣,还往木桶的热水里倒了些草药。
难道他的寒疾犯了?
她思索了一下,今日的确是二月既望。
果然,暗帝,走路略有些踉跄地进来,面具已取下,那英俊坚毅的脸紧绷着,汗水顺着他的额头一滴又一滴往下落着,他的头发被汗粘在他脸的两侧。他就像一只高傲的狮子不肯让身边任何人搀扶。到了木桶边,他摆一摆手,身侧的人都依次告退,将门掩好。
然后沐锦凌发现自己被红果果地无视了。
暗帝慢慢宽衣,好像每一个动作都疼痛无比。她记得以前听亓官棣说过,寒疾犯时,就像千万蚂蚁在啃噬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每一个动作,都会让那疼痛增上百倍。
果然,暗帝衣服已汗湿,而他也不得已停下来深深喘气。只听他咽了咽喉头,又开始慢慢解衣。
“我来吧。”她暗恨自己心软,自己明明是想开口嘲讽的。
暗帝此时背对着她,她看不见暗帝嘴角那抹欣慰。她走过去,手触上他的衣襟,恍惚又回到前世,她也是如此照顾他的时光。
摇摇头,又咬着唇,她必须要忘掉的。
当她把外衣都卸去,触手暗帝的里衣时,她明显感觉到暗帝身子一僵。
她退后几步,眼眸里浮现出自嘲:“我忘了,我们的关系。”她说完还觉得不彻底,“要我去叫江若芷侍候你吗?”
气氛陡然变得压抑,暗帝本有寒疾,再加上心情阴暗,一时间房子里的气温都降低了。
“你敢!”说完一句话,见沐锦凌并没有再帮他的意思,他便直接跃入木桶之中。
“你……”你不知道穿着里衣和布裤泡水会得风寒吗?可是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她看见暗帝的眉头紧缩,眉心都是颗颗汗珠,抿着唇,盘坐着。
沐锦凌终于又忍不下去,她自我安慰着,这到底还是亓官城的生父。于是在冷热交加的矛盾中痛苦的暗帝,感觉身上多了双小手。
前世也因着寒疾,她学了些穴位技巧以缓解他的疼痛。可是自从她被打入冷宫后,年年月月,已经有多少次寒疾没有她而熬过了。
“好些了吗?”沐锦凌偏着头,看着眼前男子的侧颜,依旧是那么完美,那么诱惑,如果不曾发生过前世种种,大概她又会情根深种了吧。
“嗯。”暗帝应了一声。磁性的声音,让她心里又颤了颤。她暗道不是犯花痴的时候不是犯花痴的时候。
“冷吗?”沐锦凌感觉水温有些不够,想来暗阁那群人是新势力对他的寒疾肯定不了解,刚才那么手忙脚乱,难道是第一次遇上亓官棣寒疾?
“嗯……”暗帝应道。
“该换水了。”沐锦凌说着走出了门去,吩咐换水的事情,正巧看见老头子在门外踱来踱去。
“徒儿!”老头子看见她出来,顿时欣喜起来,沐锦凌看他那亮闪闪的眼珠子,难道这师父真的医术盖天?要知道前世他们可是寻访过天下名师也没治好这寒疾,沐锦凌不禁有些期待,只听老头子神采奕奕地说道,“这鸳鸯浴怎么样?你有没有趁机……嗯嗯?”
“啊——”空中飞出去一个身影,“好歹我是你师父,就不能轻点儿!”
换了水。暗帝依然端坐在水里。沐锦凌不辞辛苦地为他疏散体内冲撞的寒气。
“你痛吗?”沐锦凌问。
“你觉得……?”暗帝道。
“我被你挑断经脉也很痛啊。”沐锦凌嗤笑道。
“挑断经脉?”暗帝疏地睁开双眼,危险地又眯了眯,“那奸人,还敢挑断你经脉?”
“什么意思?”沐锦凌抬手拭去暗帝头上的汗珠问。
“他们还对你做了什么?”暗帝按捺住想杀人的冲动,只感觉体内的寒气开始四冲五撞起来。沐锦凌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别动怒别动怒,过了今晚再说。”沐锦凌一边疏散着,一边安慰道。
暗帝便也沉下性子,任由沐锦凌替他疏导。
“噗——”蓦地,暗帝一口黑血吐了出来,沐锦凌吓得一愣,以前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于是她慌忙叫人把师父喊了来。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要为暗帝熬夜的,师父一看那哈欠连天的样子就是刚刚从被窝里被提起来。
“好徒儿,刚刚踹老子屁股一脚,现在又把老子从被窝里提起来,你当老子是鸡啊,被你抓来抓去的。”老头子骂骂咧咧了老半天,沐锦凌则忙不迭地赔笑。
老头子去把了把暗帝的脉象,左右看了看暗帝的脸色,无奈地敲了沐锦凌一个响指。
“哎呀!你看你的病,打我干嘛?”沐锦凌抱着头嘀咕道。
“你看你,是不是你把那臭小子惹生气了!肯定故意爬人家澡盆被人家踹下来了吧!害不害臊!师父我抓药去,你个臭丫头一边反省!”老头子一看就是觉没睡醒发起床气呢,平时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这样污蔑他的宝贝徒儿。
“谁……谁要爬他的澡盆!我才不稀罕呢。本姑娘国色天香,有的是人让我爬!”沐锦凌还嘴道,末了,才觉得她的话也太豪放了些。
果然师父已经走得远远了,却还在叫嚣:“好啊!不稀罕未婚夫的澡盆要去爬别人的澡盆!我明天就昭示天下去!你记着!”
“你敢爬别人的……?”这边,虽气急攻心身受奇痛的暗帝揶揄道。
“你看我敢不敢。”沐锦凌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
“过来……”暗帝说道。
“你干嘛?”沐锦凌走了过去,顺便再欣赏欣赏眼前的美男子,别人说情话都是说一辈子看不腻,可她偏偏两辈子都看不腻。叹了口气,这亓官棣确是她躲不过的情劫啊。
“给我疏散疏散……”暗帝再读咽了咽喉头,想来一定是刚才生气,加重了病情。
于是沐锦凌又开始替他疏散。
“你手好小。”暗帝笑。
“……”沐锦凌无奈,“我要是长你那么大的手多吓人。”
“沐锦凌……”
“你干嘛喊我?”
沐锦凌的小脑袋从身后擦着暗帝的耳朵蹭过去,正要在心里感慨这人怎么这么帅!
“哇呀呀,廉耻啊廉耻啊!你个女娃儿趁人家臭小子生病没法反抗干嘛动手动脚的啊!”老头子突然窜了进来,唬地沐锦凌一愣一愣的,“你看看,人家清清白白的人被你毁了啊!!你知不知罪啊!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徒弟啊!”
“我我我,我碰我未婚夫一下不行吗我!”沐锦凌顶嘴道。
谁知那老头子突然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哟,终于承认小两口啦,早说嘛,干嘛还踹飞我那么多次。是不是?”说着还配合性地来两个挑眉。
沐锦凌忽然就被自家师父的“机智”给恶心到了,飞快地冲出门去:“我去静静。”
“哎,你看这小丫头,就是害羞。来,小子,喝药。”老头子满意道。
暗帝也暖暖地笑着,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感觉身子里的寒气都不那么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