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快斗瞪大了眼，对新一的话有些惊讶。但很快他便又平静了下来，仿佛刚才的反应都是假的，他早就知道新一会这么告诉他。
「果然已经死了啊。」快斗哈哈大笑起来。不知为何，今天的他心情竟格外的好，哪怕是这样的噩耗，他也莫名的畅快着，「这么说我其实算是赚到了，虽然只能在这里活着，却也白捡了一次生命。」
他的笑声有些响亮，听得新一一惊一乍地以为会引来其他人。
可他没有出声阻止。
在现实生活中，快斗已经没有机会这么放声大笑了。
大概是笑累了，快斗安静了下来。
并肩坐着的两人静静地看着天空。
云不知什么时候散了，月亮明亮着，周围的星星不科学地闪着，把夜空装点得耀眼无比。
「喂，名侦探，」不知过了多久，快斗大概坐累了，挪了挪身体，换了个坐姿。他偏过头，笑眯眯地看着出神的新一，似乎是想伸手戳戳他，又放了下来，「你在想什么？」
新一回过神来，眼眸里的星辉也沉了下去。
曾经的他是多么喜欢快斗的笑容，那因自信而勾起的弧度就像能挑起塌下的天空。可现在，快斗笑得越是灿烂，他就越是难过。
不要再笑了……
新一在心下吼着，却不忍心真的对快斗说什么扫兴的话。
只是不论什么话，都残忍不过对快斗死亡的宣判，新一垂下头，用力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眼睛闭紧，然后睁开。
「想你。全部都是你。」
新一说，明明是在虚拟的游戏里，他的声音竟就这么喑哑，带着哽咽。
「想你那时候你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走……想如果我和你一起死在那次的事件里，我是不是就不会再那么痛苦了。可是你就是离开我了。」
快斗抿紧了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哪有什么为什么啊，快斗想着，如果当时我慢一步，这么做的就是你吧。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一起死在那次事件里」的说法。因为犹如双子的他们，注定只会有一个留下。
「我都已经死了，名侦探你就别问那么难的问题了。」快斗的笑终于僵了下去，形状美好的唇角压下，「话说我其实挺好奇的，既然我已经死了，那么现在的我算什么呢？」
「……」
「名侦探你不要总是沉默啊，我已经好久没有机会跟人说话了。」
快斗差点就忍不住伸手推着新一催促了，幸好新一及时躲开。
「你小心点。」
「哦。」快斗悻悻缩回了手，「对不起啊。」
「……」新一不知道快斗为什么要道歉。他怔怔看着快斗重新换回最开始的坐姿，但两腮鼓鼓的，在跟他置着气。新一沉默了好一会，才问快斗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当然啊，」快斗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怪盗的好奇心绝不亚于侦探。这么不明不白的活着，好不甘心啊。」
说着，他忽然发现不对，连忙改口：「哦不对，我已经死了……」
嘟哝着的嘴都快能挂上猪油瓶了。
这样认命的表情，新一看着有些想哭。
他用力揉了揉自己发红的眼角，用疼痛把喉间的酸楚全部逼了回去。
「卡米亚游戏公司有一支医疗组织，私下与东京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有联系，有时候会征用附属医院中签署过捐赠协议的遗体。」
「是这样吗？」快斗道，「我都不记得自己曾经同意过遗体捐赠呢。」
「在东京监狱死去或者枪决的犯人遗体都由附属医院处理。」
「……」
快斗龇了龇牙，不可置否。
新一继续道：「他们一共带走了一百具实验体，大部分都是刚刚死亡，虽已确认脑死亡，可大脑皮层灰质却存在部分活性的尸体。其实你的尸体对他们而言作用并不大，但他们发现你的大脑并未完全死亡。」
这样简单的医学知识快斗也是懂的。
脑死亡意味着脑功能已经永久丧失。而大脑皮层灰质，即大脑皮质，则是调节机体机能的最高中枢。皮层灰质存在活性，便意味着……
「因为这个游戏就是通过头盔内导线与皮质之间的连通将人送入拟真世界的，所以我们才留下来了？」
「的确如此。」新一说，「但也不完全正确。」
和侦探聊天就是辛苦，永远有猜不完的哑谜。
不过此时此刻快斗享受着这份猜不透的惬意，这让他那侥幸没有被烧成灰烬的大脑有机会多动一动。
「难道他们利用脑细胞重塑人体了？」
「……」新一汗颜，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快斗还是这副痞样，「你想多了。」
快斗耸了耸肩，承认他是瞎说的：「我不想猜，你别打哑谜了。」
新一莞尔：「一百具尸体分两拨进行试验，前一步被选中的二十人作为游戏实验体完成初期内测，在那时候已经被玩家消灭得差不多了，即便有剩下的，也在正式上线前全部销毁。剩下的八十人，则正式投入游戏中。
「之所以要销毁前期的实验体，是因为他们自主意识太强，总会干扰游戏进行，甚至差点暴露了秘密试验的事，充其量不过是失败品。之后的你们都被洗去了干扰因子，小心控制着，因此即便你现在已经醒了过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听新一这么说，快斗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新一会说他「想多了」。
没有被挑中作为内测实验体被销毁，真是不错的运气。
快斗把屁股往前挪了些，整个人仰面躺在地上：「那些和我一起困在游戏里的人不知道都怎么样了呢，每天四局游戏，有几个人还……」
「他们都死了。」
「……」
新一突然的插嘴打断了快斗絮絮念着的猜想。像一柄大锤，狠狠砸碎所有的希望。
「只剩你一个。」新一的声音平板着没有起伏，微微沙哑，平铺直叙着一个令人难过的事实，「游戏失败时装置会产生微电流，它们对活体不会有任何影响，但实验体们脆弱的皮质细胞直接与游戏装置连接，根本抵抗不了那一击。」
根本……
抵抗不了那一击……
快斗僵硬着转头，试了好久都没能成功地找回笑容：「也就是说，如果我输了……就会和他们一样？」
但一会他又用力地摇头：「不对，我输过，我输过两次啊。」
「不同。」
新一说，不同。
掉线不过是系统的一个小小Bug，为了纠正错误，系统自主做出的程序选择。
它和真正意义上的输掉，是不同的。
快斗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这也难怪，刚见面时新一会说自己每天都会来陪他。
「如果我不输，是不是就可以一直活在这里了？」
可是他那伤痕累累的大脑还能再坚持多久呢？
那些玩家已逐渐有了规模和团队合作，排兵布阵愈渐完美；遇到过的地图已经快要全部轮过一遍，再来一次，大概就能形成有规模的战略部署；还有他自己，早就已经力不从心了，却不知为了什么，始终在坚持着，拼命着。
为了什么？
可能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快斗看着新一那张脸，带着几分自己永远模仿不来的成熟，所以他才那么喜欢。
钟楼的钟声在八点响过之后就沉寂了下去。附近也安静得可怕，仿佛没有人发现这里还有一块没有搜索过的区域。倒计时十分钟的提示音冲进两人耳中，他们就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继续享受着这样绝无仅有的二人世界。
「呐，名侦探。」
「嗯？」
「我其实很自私的。」
「嗯？」新一没有听懂。
快斗看着他，一直看着，认真地看着。
「因为我很自私，所以那时候才会抛下你一个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纵然是拥有顶尖智慧的侦探，此时也一头雾水了。他用力地将自己代入快斗跳跃的思维中，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去揣摩，用力地去挖掘。然后……倏然变了脸色，「你想做什么，你……唔……」
柔软的触感贴上新一的嘴唇。这样的感觉，新一第一次体验。
短暂、稍纵即逝。
新一发疯了似的推开了突然吻了他的人：「你疯了——」
嗔怒的眼睛瞪圆，映入眼眸中的，却只有那一点一点化成银色碎片的残破人影。
「对不起啊，名侦探……」
「又丢下你一个人了……」
「可是如果哪一天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突然走了，你会更难过吧……」
「就当现在这个我是假的吧，其实就是假的啊……」
最后的镜头定格在快斗的笑容里。他被银光淹没，转而如破碎的镜子，化作晶亮的碎片灰飞烟灭。
新一连手都来不及抬起。但他想要留住的东西，即便他伸手去抓，也已经什么都抓不到了。
他不该来这里，不该赴快斗的约，更不该告诉他这些。
就算以快斗的智慧总会猜到真相，至少不会那么的快……
新一闭上眼睛，任凭眼泪滚落，和整个游戏世界一同消失。
他措手不及，他无能为力……
他……
这回，是他亲手杀了快斗……
可系统却对他说：
『Youwin！』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