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将军府的大门并不如何精致,反而显得十分简陋。红砖灰瓦,一扇对开的大门上是已经斑驳的红漆。门前一对石狮子也因岁月风沙的侵蚀布满了泥沙青苔。
青黛扶着温怜馨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赤玉上前去与门口站岗的守卫说明来意。
不一会儿,其中一个守卫便转身进了府去禀报。
温怜馨站在屋檐下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心中对陈肃有了些许的不满。
按理以夜天雅的尊贵,住这样的宅子,实在是委屈了些,也不知陈肃究竟如何想的,起码也该寻个高门大户,好好安置千里迢迢随他奔波而开的夜天雅。
正皱眉想着,门内老远便听到了一阵极快的脚步声,还有若有若无的笑声。
“哈哈,你该不会是哄我的吧,怎么可能呢!我赶紧去看看……”
“夫人您慢点,您还怀着身子呢!”
不一会儿,披着大红色薄斗篷的一个高挑身影便印入了温怜馨的眼中。
“呀,真的是你啊!哈哈哈哈哈你怎么会来的?”
夜天雅爽朗的笑声想起,让温怜馨心中一暖,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
“怎的,不想见我?”
温怜馨假意板着脸嗲怪道。
夜天雅也不跟她耍嘴皮子,直接一把将人抱在了怀里。
她的动作又快又粗鲁,吓得跟着她一路出来的嬷嬷和温怜馨身旁的青黛等人,脸色都青了起来。
“小心!”
“轻点,轻点!”
……
几个丫鬟嬷嬷上前去扶,倒是将抱在一起的两人吓了一跳。
夜天雅显然也知道她怀着身子,不该动作过大,脸上带了一丝歉意。只是她见温怜馨的几个丫头也紧张兮兮的,便偏头去看着温怜馨。
“咦,这是怎么回事?你的丫鬟怎的一个个都如此紧张,莫非她们早知我怀了身子?”
温怜馨捂嘴边笑边瞟了一眼几个丫鬟。
“她们这是在护着我呢!”
说罢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指了指夜天雅的肚子。
夜天雅眼珠一转,便似想到了什么,高兴的拍起手来。
“诶,难不成你也有了!”
见温怜馨脸色绯红的点点头,夜天雅又大笑起来。
“哈哈哈太好了,咱们这缘分,简直是绝了!”
“夫人,还是请客人先进屋吧,门口这儿风大。”
一旁的嬷嬷出声提醒,两人这才暂时收了话头,相携进了门。
“哎呀,你既然有了身孕,怎的还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来寻我,不是该安心待在宫里待产吗?况且若我弟弟知道,以他的性子,绝对不会叫你出宫的。”
夜天雅一脸疑惑的开口问温怜馨,只是看她脸色似沉了许多,便有些诧异。“怎的,你们俩吵架了?”
温怜馨抿了抿唇,被夜天雅拉着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我……他……他还不知我坏了身子。”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温怜馨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毕竟牵扯的事太多,也不是一句吵架了便能说清的。
见她为难的样子,夜天雅也不好再追问,只得叹息一声,挥退众人,靠近她一些后悄声劝解。
“你呀,总是将许多事埋在心里不与人说,每次一有事情,便自己躲起来左右为难,倒是弄得我也不便开口多问。只是我还是想劝你两句,此事干系重大,理应叫他知晓。他那人虽是霸道了些,但也极重感情。对你是真心实意的。有什么事,都该说开了来,以免有什么误会。若他知晓你肚子怀着孩子奔波劳累,定然是不会同意的。”
温怜馨看着夜天雅出神,想起了那****的哀伤。原本她是准备将有孕一事告知,且终究开不了口。她不愿用肚子里的孩子勉强维系两人支离破碎的情感,她傻傻的坚持着一份最纯粹的情感,却实在没曾替他,替腹中的孩子考虑过将来。
似乎在他们之间的感情里,她总是一错再错,却倔强的不愿承认。直到被夜天雅点破,她才感到了难堪。只是如今她仍旧倔执的不想回头,维持她那可笑面子。
“再说吧,现如今既然已经到了这儿,我也不愿再走了,不如我们结伴如何?”
温怜馨低头不敢去看夜天雅的眼睛,青涩的转移起话题。
夜天雅也不戳破她,只点头应道:“那自然是好,若生的都是女孩,且让她们再做一对好姐妹,若是男孩,便结为兄弟,若是一男一女吗,自然是要定娃娃亲的。”
听夜天雅这么说,温怜馨也勾唇笑了起来。
“你如今是几月了?我倒看看你的日子早些还是我的。”
两人说说笑笑,一会儿便将之前的烦心事丢都了风中。
一直到酉时,温怜馨才在晚膳前见到了风尘仆仆的陈肃。
他身着盔甲,装束整齐的来到内院,原本鲜亮的盔甲早已积了一层厚厚的沙土。
他见了温怜馨并不以为,倒是单膝跪地准备行礼,让温怜馨一把扶住。
“陈小将军不必多礼!我来府上叨唠,应该是我先谢过将军才是。”
说着温怜馨蹲了蹲身子。
一旁的夜天雅一把将她拉了起来:“行了行了,别来这些虚的,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
说罢又往前走到陈肃身边,伸手替他除去盔甲,又命丫鬟拿下去好好清洗。
“你赶紧去沐浴更衣,晚膳已经备好,可别让我们两个大肚子等你一人。”
夜天雅小声在陈肃身前说了句,之后陈肃想温怜馨点头示意,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走吧,咱们先去花厅,我叫人做了几样你爱吃的小食,也不知和不和你现在的胃口,还有些北地的特色菜肴,你也尝尝看。”
说罢夜天雅拉起温怜馨的手,两人一同往花厅走。
这时温怜馨才想起之前想到的事:“陈将军怎的不寻个好些的宅子做府邸,我瞧着这宅子也就三进的模样,那大门和屋梁都有些年头,也没好好修缮,这岂不是委屈了你?”
听罢她的话,夜天雅只含笑摇头。
“你有所不知,我随他初到嘉庆关时,这里似荒废了一般,人畜稀少,莫说是大宅,便是这栋宅子还是关中守备统领特地命人腾出的最好的宅邸了。听闻大军来此抗击北蛮,关中百姓才渐渐回到城内安置,否则只怕是想要买些杯盘碟盏都极难。”
温怜馨一脸恍然,对陈肃的埋怨也烟消云散,她到底是被宠着,伺候着惯了,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小修真也未曾为生计发愁,后来有了洞天福地,也不必担心露宿街头,倒是未曾真的面临过窘境。
之后夜天雅又说了许多刚来嘉兴关的趣事,直到陈肃进了花厅落座,二人才收了话头。
起筷后,三人都低头用膳,期间陈肃时常给夜天雅夹菜,其中大多都是她偏爱的清淡口味,倒是让温怜馨颇为诧异。
随后她又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见这架势,来的路上听闻的陈肃惧内的传言想必是真的了,不过这大概不能叫惧内,而应该是疼宠才对。看到他们眉目间情意款款,心有灵犀的模样,温怜馨也替夜天雅高兴,她的一切付出和努力终于是没有白费,最终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
只是反思自己,却实在是糟糕得很。不但闹得这般狼狈,还深深的伤害了彼此,也辜负了他。
温怜馨方才脸上才扬起的笑意,此刻已经一点点沉了下去,只默默的挑着米粒往嘴中送,一顿饭吃得味同爵蜡,心中所思所想竟全是夜天煜的影子。
显然她的反常举动英气引起了夜天雅的注意,用罢晚膳,夜天雅拉着温怜馨上街,边逛边消食,也乘机说说体己话。
二人沿着同福巷缓慢挪步。
“可是在想心事?方才用膳时便见你垂头丧气心事重重的模样,想必是与我那弟弟有关?”
夜天雅率先出声询问,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股暖意,流进了温怜馨的心底。
“嗯,此次与他之间的事,说到底是我的不是……”
温怜馨小声回应。她望着远方隐没于黄沙中的蓝天,语气中透着些懊恼。
“只是我终究是开不了口主动解释,以至于现如今闹到这般田地。他还不知我有孕,我也并未告知他,之前只觉我能自个儿处理好孩子的事,但现下想来,是我思虑不周,他毕竟是孩子的亲爹,有权知道此事,参与此事。”
夜天雅见她越说越难受,安慰的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必多想,既然事已至此,想太多也无甚用处,倒不如接着瞒下去,待孩子平安出生,给他个天大的惊喜便是。若你现在将此事告知他,只怕他会寝食难安,反倒不美。”
温怜馨认同的点点头,随即岔开话题笑道:“光说我,倒是说说你呀,我见陈肃对你可算是细心周到,倒不似之前那般木讷了。”
夜天雅被她说得脸颊一红,嗲怪的瞪了她一眼。
“偏叫你瞧见他这般模样了,尽会打趣我。我之前也未曾想到他会是如此心细的人,自那日军中完婚,他便似变了个人似的,平日笑容也多了些,对我极尽温柔,处处周到妥帖,叫我心里欢喜得跟什么似的。后来在来嘉兴关的半道上诊出有孕,他便越加小心呵护,我觉得如今幸福极了,这一切似梦境般,美得都有些不真实了。”
温怜馨忙去捂夜天雅的嘴:“这话可别乱说,这一切都是你勇敢求来的,所谓苦尽甘来也,哪里不真了?你且好好珍惜着,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说着,两人相视而笑,但她们却不知,往往辛福总是极短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