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巳时,一辆青灰色的马车从正德门缓缓使出,沿着官道一路向西前行。
马车的车厢内异常宽敞平稳,青黛担忧的看着温怜馨似失了魂般,如同一个木偶,机械的喝水进食,经常出神的看着一块玉佩大半天。
自那日分别,温怜馨便再也没有了丝毫笑容。她每每想起当日夜天煜的话语,便痛得浑身发抖,只觉又死了一回般。
她想要去寻他解释,却终究没有勇气见他。原本已经想好了要离开,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痛苦。
自从与他相识,似乎一切都脱离了她的想法,变得异常难料。从最初的心动到如今的痛彻心扉,她第一次体会到了爱的滋味。
只是她还是没有学会如何去爱。
之前都是夜天煜宠着她,纵容着她,从未曾向她索取过,以至于她以为,无论她如何的肆意妄为,他都会在原地等她。
可是感情永远不会是一个人的事,彼此的隐瞒和误会,终究会让两人越走越远。
现如今她与他之间,已经变得难以靠近,他以为他的爱是该成全她的自由,而她却希望他能够将她留下来,哪怕是那牢笼般的深宫,只要有他的庇护,她便愿意为他驻足。
回想起曾经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她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从今往后,他们已是天涯陌路,相见之路,只怕也遥遥无期了。
思及于此,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龙纹佩。这是夜天煜那日离开后,她在茶几上找到的,想来这便是他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了。
陷入深深情愁的温怜馨不知,她所乘的马车一出城门,便有人将此消息以最快的速度报给了刚下朝的夜天煜。
定定的站在銮晨殿外的玉阶上,望着西面的晴朗天空,夜天煜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终究是没有留下,更没有来见他。
若她肯往前跨哪怕一步,他又如何舍得放她离开?
只是如今这般两地分离,叫他怎么护得了她周全呢?虽有龙纹玉佩在身,各地的探子影卫会尽全力保护她,但他仍旧无法真正放心下来。
之所以放她离开,是夜天煜思索再三后,做出的艰难决定。如今在温怜馨的心里,他的位置只怕还不够重要,所以他希望她在获得她所谓的自由后,能够越发的割舍不下与他之间的感情。
更何况,自她来到他身边后,他竭尽全力为她准备最好的一切,将她一点点宠坏,如今没有了他,她的生活想必不会如在宫里这般如意吧!到时候她定然会一再想起他的好来。
这么算计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也是迫不得已,他家的小兔子警惕又敏感,胆怯又自私,若他不去谋划,他与她之间,只怕真的就再无可能了。
他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说过,她既然选择了和自己在一起,他就绝不允许她后悔。
“陛下,欧阳大人已经在御书房等您了。”
郭公公上前小心提醒,打断了夜天煜飞往天边的思绪。
“嗯,摆驾。”
回到御书房,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男子已经等候多时,见了夜天煜,从容跪拜。
“起吧,朕的爱妃已经出城,这一路的安危就交给你了,还有,你记得将人往西北引,去寻长公主殿下最好。前日收到飞鸽传书,如今正是双方休战之时,又听闻长公主殿下已经有孕,如今算来正好二月有余,替朕传个消息,务必让殿下将温皇贵妃留在嘉兴城内,不可涉险。”
“请陛下放心,微臣定然将此事办妥。”
夜天煜听罢,满意的点点头。
“你先下去吧!”
御书房空无一人后,夜天煜走到书案边,看着满满一桌子上奏大选的折子,冷冷撇了撇唇角。
“影一,命千面去花贵人那一趟,明日进花贵人为良妃的旨意送去后宫,命她全权负责大选一事。”
如今后宫空虚,即使太皇太后和朝臣不催促,夜天煜也不好再拖延大选的日子。正好温怜馨离开凉霄,想必即使听到这个消息,她也不会那么难受了。
她,应该是会因此而难受的吧?
夜天煜不确定的叹息一声,只得无奈的收起心神,认真看起折子来。
而被她惦记思念的温怜馨直到六日后,进了江州边界的阜阳城,才得知了他开始大选后宫的消息。
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队长长的车马朝着凉霄的方向行驶,路边八卦的百姓兴致勃勃的谈论哪家闺秀最有可能中选的话题。
温怜馨靠在马车窗边,撩起竹帘一角,听着满耳朵谁家闺秀水灵,谁家闺秀端庄的话,心里如打翻了醋坛子般,酸得冒出泡来。
她咬牙恨恨的将脑海里的夜天煜的小人揍了一顿,仍然觉得十分不解气。
她不过才出凉霄不久,他便已经开始大选,想来那些什么没有力气的混话全是哄骗她的,说不定他如今已经左拥右抱,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一想到如今他的事已与她无关,她便紧紧抿唇暗恼。
“罢罢罢,想他作甚!反正他也必定快活的很。”
酸溜溜的暗忖一句,她甩下帘子,闭目不再理会外头吵吵嚷嚷的言语。
马车缓慢的行驶到一间上好的酒楼,丫鬟服侍温怜馨住进了上房后便各自收拾屋子,整理用品铺床换被,赤玉也去酒楼厨房借了灶台做饭。
待在屋內闲的无聊的温怜馨出了房走到二楼的雅间临窗而座,青黛泡了花茶端到她跟前。
正伸手准备端茶盏时,她突然听到隔壁雅间內传来了说话声。
“你方才说什么?什么殿下有了身子?”
“嘘,小声些!我跟你讲,我那参军的堂哥如今已经是指挥使身边的副将了,他的家书昨日刚到,我听我娘和舅妈偷偷说悄悄话,前些日子跳城楼的长公主殿下已经有了身子,据说陈小将军险些将她供起来,疼护有加。不过那北地民风彪悍,好似有人想借机给陈小将军做妾,被殿下抽花了脸,你猜陈小将军什么反应?”
“哎呀,猜什么猜,赶紧说!”
“嘿嘿,人家陈小将军主动负荆请罪,生怕殿下生气。陈小将军如此惧内之事啊,传遍了嘉兴呢!”
“切,这有何奇怪的,想那长公主殿下何等尊贵的人,又生得那般貌美,对陈小将军又用情至深,若我是那陈小将军,定然也极疼她的。”
“哟哟哟,就你这德行,说出这话也不嫌丢害臊,谁不知道你自打成了婚便开始往屋里抬人,如今已有四房妾室了吧!”
“胡说!那是……”
听到关于夜天雅的消息,温怜馨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竟然有了身孕,算算日子,她们两的日子似乎极为接近,倒是一桩喜事。
一想到反正如今回总坛也没什么意思,不若去寻夜天雅,二人相伴,倒是有趣的紧。
况且她实在好奇当初的木头将军如今变成了何等模样,若是如夜天恒一般,定然极为有趣。
想到这,她嘴角微微有了一丝笑意,随后与青黛说了打算。
青黛等人向来唯她是从,自然不会反对。况且这马车施了法术,坐起来丝毫不会颠簸。即便是不大方便时,她们也能进那洞天福地,倒是不怕委屈了腹中胎儿。
于是一行人便改了行程,一路向着嘉兴关而去。
约莫赶了不足两月的路,终于看到了漫天黄沙中,若隐若现的嘉兴关。
这是一座历经沧桑的古城,城墙的许多地方都已坑坑洼洼,依稀还能看见油泼火燎的痕迹。
进了城,视野便豁然开朗,城内街道整肃,除过扬起的沙尘外,十分干净。正中的大道哟有并排五辆马车那么宽,夹道两旁是许多商铺,各种各样彩色的旗帜与风沙起舞。
不多的路人都带着头巾围帽,看不清面容,偶有百姓家的小孩追追打打,喧闹着跑开。
青黛打开车门跳下马车,朝着一个正在摆弄瓦罐的中年妇人走去。
“大娘,请问陈将军府怎么走?”
那大娘先是一愣,随即用极为古怪的眼神上下扫了扫青黛。
“哎呀我说姑娘,你该不会是从外地来此,也打算进将军府搏一搏的?我劝你还是歇了那不该有的心思吧,咱们陈小将军与长公主殿下,那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见妇人有滔滔不绝继续说下去的嫌疑,青黛忙无奈的摆手打断。
“抱歉啊大娘,我家主子与长公主殿下是至交好友,特地千里迢迢从凉霄赶来与之相聚,并非对陈小将军有何企图,您行个方便,替我们指路。”
大娘一脸恍然:“哎哟,你不早说,陈将军府就在城东头的同福巷,你顺着这大街往前一直走,看见一间同福客栈,右转再走片刻就到了。”
向大娘道了谢,青黛将路指给了车夫,回了马车将方才的事当笑话说给了温怜馨听。
听得温怜馨噗嗤笑了起来。
“看来他们夫妇二人倒是颇得百姓爱戴。”
两人闲聊了片刻,车子便停住,马车夫说到了,二人便掀了帘子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