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柳离并不知道发生在背后的不那么肮脏的朋友交易。
一时的放纵会成为接下来漫长痛苦的根源。
这是SXP632529叫柳离背下的训诫中排位四十二的一条，虽然对于当时的柳离而言，他完全不明白这句话的根本意思，但他还是靠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强记了下来。
而现在，这句训诫从他的小脑袋里面浮现了出来。
在一时冲动屠杀了千骑之后，柳离感觉到了后悔。
不，当然不是为了杀生而歉疚。事实上，对于柳离而言，不和自己站在一边的敌人所代表的仅仅是自己战绩列表上的一串数字而已。而对于这个文明而言，这小小的一股骑兵也只是沧海一粟，自己并不会因为杀了他们而得到世界的嫌恶。
事实上，依照自己所了解的情况来判断，自己结束曾经将名头响彻天地间的明彻重骑最后的荣光这件事，可能会让世界对自己这个“穿越者”多几分偏爱才对。
是的，明彻重骑在这次战斗以后，将会彻底的成为历史。事实上，在他们做出最后的冲锋之时，他们自身大约早已明悟了这一事实。
他们继承了柴纳曾经无数的精锐的共同命运——那便是消亡。
柴纳斯，大唐，以军盛者，不过五十年，以文兴者，不过一甲子。
这是这个世界对柴纳恶意的具体表现之一。
自柴纳斯从天而降已有近六千载。
六千载，疏离了之前打出来的仇怨，团结了柴纳各国，而六千载不变的，唯有这天地间满满的恶意。
这大概也是这代明彻决定让明彻家由武转文的原因吧，换种方式再兴盛六十年，总好过让这个家族破落在自己手上。
而至于在这个过程中像冯三冬这样老卒的怨念与不甘，明彻不管，天地不管。
柳离自然也不管。
蹄羚，洛溅，赋归。
这三个名字曾经如同明彻重骑一样，令所有与柴纳大唐交界之国梦醒胆犹寒，但现在他们已经消散，为时不过三百载，再过十年，恐怕人们提起明彻二字，第一时间想到的会是那些花繁锦簇的文章辞藻，而不是马落蹄如雷不是举刀寒光炽。
但柴纳从不缺精兵。
唐人忘了蹄羚陌刀，忘了洛溅角弓，忘了赋归武卒，未来也会忘了明彻重骑。
但总有东西留下来。
就好像洛溅弓手总要腰佩陌刀，就好像赋归武卒临阵前冲之前总要先落下片洛溅弓带来的箭雨乌云，就好像明彻重骑上马气势如虹下马步战照旧如赋归卒般无双。
总有些东西传承下来，就算名头已经不复，就算军威以难镇虎，总有一种精神被后来者与不知觉中继承下来。
这大概就是汉书中记载的：唐风。
凡柴纳与他国战启，唐人必为先锋。
战斗有胜有负，但唐人都是主动的一方，哪怕是必败的仗，也会首先发起冲锋。
所以唐人不建长城，却死长城。
而大明，自明武帝始，一百七十四名君王战死国境外，与之相对，自始自终，无敌踏足明国土。
当然，从战绩而言，他们都比不过那个共同的邻居，现在按轮值法于名义上掌控柴纳的大汉。
汉无出色之将，无特色之兵，他们没有唐刀没有横刀意，没有宋符没有立民心，没有元骑没有不归蹄，君王也老老实实的窝在洛阳享乐不像明皇战启移御驾。
但自柴纳御国始，汉不败。
所获战绩，不胜则平。
陷阵，先登，赴死。
这是那个活着的时候号称不败，死了以后被尊为兵圣的人总结的，汉军唯三的胜利秘诀。
将陷阵，卒先登，人人赴死。
柴纳御国自汉始。
汉军为柴纳立起了五千年的脊梁。
而被柳离戳断的明彻重骑的脊梁，大约是它的分支再分支。
但柳离并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后悔，哪怕他清楚的明白这个和自己故乡有着相近文化的国家，从此彻底的失去了一只强军。
柳离并不会后悔，他知道，明彻重骑消退后，会有一只名为禄颖的人人手握蹄羚刀，骑着从过去专属于明彻重骑草场上奔出的马匹的军队盛起，接过大唐第一军的称号。
这是SXP632529带他一起进行的推演，就像他之前对着那些回光返照的明彻骑说的那样，轮回，大唐总有强军在，只是新桃换旧符罢了。
所以他对自己加速这一过程并无悔意，军士，尤其是这种强军的军士，战死与沙场，总好过老死与床榻。
“分解好麻烦，炮台好多好讨厌。”
他所后悔的，是为了尽快的达成自己之前的研究，从而满足那个紫眸的自己的好奇心而投影出来的光子—电磁炮台矩阵。
因为拆解起来实在是太麻烦了。
制造他们的时候，只要在亚空间将不同的零件复制多次，再于虚空汇总组装，也就是说，所谓的制造难度，仅仅在于第一个零件的构想与塑造，接下来就是毫无技术含量的复制罢了。
但把这些已经组装到一起的炮台分解就没那么简单了，不同的零件使用的材料完全不同，而分解这些不同的材料虽然只需要一种能力，但仅有C级强度的重塑在同一时间只能分解一种材料，这对于柳离而言可是一个完全的坏消息，这意味着他必须一个零件一个零件按顺序分解，工作量起码提高了上千倍。
但柳离又不能不分解，虽然重塑可以从分子上改造事物，但能被他影响并储存在亚空间的物质可以需要大量时间去“浸染”的，所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柳离必须回收这些物质。
否则柳离早就把它们重塑成食物了，而亚空间估计也会被他从甲子身上剥削来的钱所买来的食物给填满。
“肚子好饿，好累，人家想吃点又粗又大东西啊。”
但现在，柳离也只能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抓紧时间分解光子炮台和超电磁炮。
科技改变作战的方式。
但如果有下次，柳离决定自己只投影材质相同的近战武器了。
而且，一人一刀一念为明彻重骑三十四年军势无双收官，比光子—电磁炮台矩阵的单方面屠杀要来的有意境许多，不是么？
在拆解光子炮台的闲暇，柳离随意从地上捡起一把刀。
虽然并不是唐刀，但也无妨。
柳离学着甲子，把刀横置在腰后。
左手扬鞘，右手抽刀。
刀至胸前，横画一。
刀式，横一。
刀势断江，刀意————三丈，不，大约是两丈半。
“明明能量运转方式是一样的，为什么我就弄不出来呢？”
心中无不平而胸口很平，所以弄不出太多横刀意的柳离有疑问。
有疑问，这是一件好事情。
毕竟自己对这个文明的好感很多。比一碗阳春面要多，但比一碗红烧肉要少。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天~”
柳离一边哼着歌一边开心的分解着零件。
逐渐西斜的太阳把他的影子拉长。
“为什么我要这么唱呢？”
柳离自问。
“因为你们两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赴死，却不出手，简直不要碧连啊。”
而后自答。
两个人影自柳离的影子窜出，扬匕。
一刺后脑，一刺目。
理所应当的被柳离击溃了。
“明明效果一样，为什么我的没甲子长呢？”
一刀断江后，柳离看着动弹不得的刺客们，若有所思。
“难道是因为年龄的关系么？身为男人的甲子要比身为男孩的柳离长？”
他转了转头，将年龄和男人长度之间的关系这一问题抛在脑后。
“喂，你们两个。”
他发问。
“马肉会不会烤？不会的话，人肉呢？”
两个不凡的刺客瑟瑟发抖。
柳离开始自己制作食物了。
**
确认乙子已经睡熟后，甲子抬头，呆呆的望着名为小十三的大型浮游水母腔室的穹顶。
半晌，他将乙子从自己肩头扶下，把她的小脑袋挪到自己的大腿上。
整个过程中，他的动作无比轻柔，虽然他知道乙子不会因为他稍微过重的动作醒来，但他还是尽可能的轻，轻到乙子直到头枕上他的膝，都还是一脸满足的样子。
虽然因为乙子实在是太懒了的原因，甲子并没有满足自己享受这个银发美少女膝枕的愿望，反而是给乙子膝枕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每当他看到乙子熟睡时幸福的模样，他总能得到满足。
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由于被乙子枕了太久而发麻的肩部，从怀中掏出一只通讯水母，掏出出一枚红色的圆币，放到了通讯水母小小的触手上，通讯水母幸福的用自己的触手将圆币裹起来，收入自己方正而扁平的身体内——就好像柳离那个世界人们把SIM卡塞入手机里一样。
随着通讯水母的进食，它扁而平好似柳离世界智能手机的身躯亮了起来，朝着甲子的那一面闪过一副由一个饱满的梨子为核心的logo之后，甲子的个人随身通讯中心开启了。
甲子娴熟的登录了自己的个人通讯帐号——当然，为了防止被官方定位以及围捕，他用的帐号都是兄弟会从黑市上买来的，然后，他点击了自己通讯录内某个将近十年没联系但最近联系甚多的一个头像，发起了通讯请求。
不愧是由人间圣王创造的“香梨”牌手机的最新款“香梨2000S”就算是离开望川十里，仍旧可以收到来自望川的信号。在滴了三声之后，通讯请求被接受了。
“现在才给我来电话，看来这十年让你变得比我想象的要成熟的更多呢，小君寻。”
当代明彻的声音总是给人以十分亲切的感受，甲子叹了口气，对自己朋友的父亲说道。
“别叫我君寻了，伯父，我现在叫甲子。”
“年轻人老叹什么气，小君寻，你要有点朝气才行，没有朝气，你和你小女友的夜间生活会不畅快的哟。”
如果让那些在天天在朝堂之上与当代明彻共事的官员听到这些话，估计要大跌眼镜了。不，估计在半小时后，长安的所有圈子都会流传开“那个‘圣人彻’讲了个黄段子”的流言蜚句把。
但在甲子面前，当代明彻一样如此不着调。
就好比他当初叫甲子离开明彻涧的时候，正好赶上甲子在映秀楼吃多了大解。甲子蹲在茅房内，他蹲在茅房外，两人隔着一扇木门，就着翔味儿敲定了甲子明彻涧两人接下来十年的人生。
甲子每次想到这，都会掩面扶额：真是太没有意境了。
“我和乙子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啦。”
甲子有点挂不住面子。
“怎么了？难道是你那个方面不行？”
明彻笑意满面，促狭的对甲子说。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家店子？我可是知道长安哪家药房的参茸丸最正宗的哟，小君寻你别害羞，你们夜生活的和谐可是关系到两人感情的好坏的。”
“我们还是谈正事把，伯父。”
甲子面微红，移开了话题。
“好的，那么小君寻是要问我为什么要让小涧学刀呢，还是为什么要动用小希的签名来办这件事呢？”
明彻也不在意，顺着甲子的话题就开口。
比起明彻涧，他和甲子的关系，更像是平辈论交，而不是长辈与晚辈。
“不，我想问的是为什么现在才让小涧练刀。”
甲子认真的看着明彻。
“我现在的名声如何？”
明彻反问。
“门下左相，郡主帝师，以三千字文誉满长安，不党不争不徇私，不愠不恼不迁怒，任由风起云落，自不动如山，故而简在帝心，被长安群官笑称‘圣人彻’——不复明彻武夫之名。”
甲子稍微有些明悟。
“这不就对了，十年前我叫小涧练刀，你认为别人会如何揣测我明彻家？”
“明彻武夫，家中武学不绝。”
“那十年前小涧若学刀，学的还是唐刀么？”
“不是，估计他的师傅会是唐皇指派的混子把。”
“那现在小涧学刀，他们会怎么看？”
“个人兴趣。”
“这不就对了，我明彻家人，不可无唐刀。”
当代明彻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刀鞘。
“但也不可学无用刀，所以我宁可叫你滚蛋，叫小涧封刀十年。”
“这是最好的十年。”
甲子对明彻说，一本正经。
“是的，但这也是最坏的十年，没有我和你这十年给他铺的路，小君寻，你该如龙还会如龙，但小涧这孩子估计此生最多不凡。X的，十年前那些朝堂上的老狗们估计还希望小涧终生不举。”
明彻骂了句粗口，尽显当初望川老流氓本色。
出众，不凡，如龙，是为唐刀三境。
历代明彻皆如龙，但自明彻不二后，不复领军。
领军明彻，活不过十年。
甲子默然，良久。
“弃刀十年，仍可入如龙？”
他问。
“事在人为。”
明彻答。
甲子挂断了通讯。
良久，他又发起了通讯请求。
“对了，您之前说过的那家药房，它在长安的条街？”
通讯刚刚接通，甲子就发问。
枕着甲子大腿的乙子，脸红直到耳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