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空下起蓝色的雪，那将是你的终结。”
“你去吧。为师渡你十世都没能渡你成仙，这一世，还是让你自己去了断吧。”
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沐姝揉了揉眉心，发现自己竟然睡在柜台上。店里的门窗仍像临睡前一样封的严严实实。摸索着点亮了只有少许蜡油的油灯，光很微弱，但足够照明了。
打开窗，刺眼的阳光便迫不及待地倾泻进来，在地上投下方形的明亮——原来已经是这个时辰了。
打开所有门窗，通风，打扫，给花草浇水……等到做完这一切，沐姝终于发现了今天的反常。整条街上竟然一个行人也没有，就连商铺也只有卜墟一家开着门。虽然卜墟只是一个占卜馆，这条街也不是多么繁华的地段，可是今天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
在店门口放了条板凳，沐姝就开始坐着晒太阳。正是三月将尽四月将至的时节，残冬余留下的寒意早已散去，但即使是暴露在骄阳之下，也不会觉得闷热。而是温暖的让人慵懒。
沐姝抬起头看天，天空很蓝，纯净一如断虚的湖水……三百年，她已经离开断墟三百年了。
三百年前，她乘着断墟几千万年不散的云雾来到凡世，准备亲手了结她在凡世的牵绊，羽化升仙。可三百年过去了，至今沐姝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牵绊住了她，毕竟她生在灵域，又怎么会和凡世扯上关系。
为了让自己适应凡世的生活，沐姝开了一间名叫陌上的占卜馆。开占卜馆已经是稀奇的事，更何况是一个年轻女子开的。因此刚开始时，陌上的经营很是艰辛。到后来，沐姝也开始帮人看病。再者有倾慕沐姝的才貌的人时常来店里长坐的，也渐渐成了陌上里的茶客。陌上的茶尤其醇香，又是免费的，再加上喜欢侍弄素雅的花草的年轻貌美的老板娘，渐渐的，补虚变成一些落魄书生常来的地方。
沐姝有时候也会帮他们算命，价钱也没有限定多少。但不管沐姝有没有帮他们算命，走的时候，他们都会在桌角留下几文钱，虽然不多，也够支持陌上的支出了。这样的日子，三百年未变过。
“你是什么人？御驾将至竟敢不早早去官道跪迎，而是在这儿悠闲地晒太阳！我看你是不想要这条命了！”
一声冷喝把沐姝的思绪拉了回来。抬眼打量，是一队十人的官兵，为首的正是刚刚说话的人。
“御驾？”沐姝有些迷茫，她从来没听说过皇帝要来出行的事。
“对，御驾，大约到午时就会到了。你快快赶去跪迎，要是被上面知道了，你怕是活不长久了。”那为首的官兵语气虽然不善，人倒是个好的。
沐姝道了谢，赶忙再封好门窗，脚步匆忙地往官道的方向走去。只是，她根本没打算去跪迎皇帝。等到周围都没人了，沐姝便施法隐了身。三百年来，她走遍这个被人们称作大荒的大陆，见过无数个帝王。虽然每个帝王都有着无数臣民的敬畏与臣服，终究他们也不过是普通凡人。逃不过既定的命运的可怜人。
沐姝一直在外游荡到傍晚，再回到陌上，远远的就看见两个人等在门口。其中一个二十五六的岁数，很是俊秀，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优雅的贵族气息和让人想要臣服的气势。另外一个是一个老人，须发全白，虽然满脸的褶皱，精神还是很好的。
沐姝无视两人或探究，或激动的注视，一言不发地打开门窗，在平日煮茶的一只小炉前坐定。点火，烧水，煮茶，全然不管还在店门口站着的两个人。
过了大约两刻钟，算上先前的两人，补虚竟然头一次满座了。那些落魄的读书人小声地交谈着，内容都和这次皇帝出行有关。他们都想借此机会表现一番，说不定能实现自己的抱负，只是都苦于没有门路。
沐姝也不参与他们的讨论，为他们添了茶水以后就又坐回炉边煮茶。大家都清楚沐姝的脾气，都不去打扰她。那先来的年轻人几次想要开口和沐姝搭话，也都被身旁的老人制止了。
夜渐渐地深了，一弯新月斜斜地缀在空中。给这个平淡的春夜增添几分别样的意境。
“月出既不迎客。”这是陌上的规矩。
书生们三三俩俩地结伴离开了，照旧在桌角留下几个铜板。只是先来的那两个却还坐着不动。
“两位客人，陌上打烊了。”这是沐姝对两人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赶人的。
年轻人有些生气，蹙着眉，抿着唇，动也不动，只当没有听见。老人则站起来，向沐姝行了一礼！
“沐姑娘，你知道我们是谁的和我们此行的目的的吧。”老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点颤抖。他从怀中拿出一颗黑色的石子，道：“姑娘在七十年前答应过我，若是有人拿着这颗厌石来陌上，姑娘会答应他一件事。”
沐姝沉默了很久，很久。在苏仲渊以为她会一直保持沉默的时候，沐姝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当然知道你们是谁……阿渊，那样倔强的孩子，怎么会不记得。”沐姝的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奈。“这些年我一直在躲你，因为早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的事。即使迟了几十年，你还是回来了。”
“沐姐姐……”苏仲渊哀求似的发出类似叹息的轻唤。
沐姝摇摇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然后任由苏仲渊怎么哀求，沐姝都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苏爱卿，这女子也没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故弄玄虚罢了。为了我大尚子民不被此等居心不良之人蛊惑，我看还是早早封了这陌上吧。”说着，年轻人就要拂袖而去。
“陛下！”苏仲渊不禁黯然，是他信誓旦旦地向皇帝保证，沐姝是那个唯一能挽救尚国国运的人。却没想到竟然是害了自己的恩人。
“成于士，败于士。兴于士，衰于士。”皇帝和苏仲渊刚踏出陌上，耳边便幽幽的传来了这样一句话。
苏仲渊眼含热泪地朝沐姝拜了三拜。年轻的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瞥了一眼沐姝，忽的明白了什么，含笑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