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说我活不过三十岁,他说这话时我十五岁,我想,我已经走过我人生的一半了啊,可是我还有很多风景没有看,还有很多路没有走呢。我看着站在床边的师傅和大师兄辛野,笑笑,说:“我听说汴京的街景很繁荣,听说竹桃谷外有许多很高的山,我听说大理国的山水养出许多美人。师傅,辛野,放我走吧。”
于是,师傅给了我一把紫微剑,传说是紫微上仙遗落人间的剑,师父说如果我有危险,只要拔出紫微剑,便会有人来救我。其实我不信,我甚至想出了竹桃谷就把这把剑卖了换做盘缠,辛野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皱着眉头冲我大声吼着:“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不然你一人独自在外,现在大宋正值乱世,大辽更是虎视眈眈,你若是遇见了兵乱,哪怕你不信师傅我俩说的话,也要留一把剑来防身用!”我点点头,打消了将这把剑卖了的心思,又开始四处看有什么能卖的。
师傅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开始对我说教:“辛秒啊,你打小便来了这竹桃谷,自是没出过一次谷,你如今又拖着这样的身体,我和辛野自是不放心。你出门在外,这紫微剑不是能乱用的,师傅自然会再送你一把斩情剑,用做防身。可你若是遇到生命危险,千万记得拔剑,自会有人去救你。你若是身上没了银两,就随便找一家大户人家,报你师傅我辛则的名号。秒儿,你要记住,如今这世道再险恶,也险恶不过人心啊。”
师傅唠叨了一大堆,我还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继续打量师傅给我准备了什么值钱东西,这一看倒发觉师傅为我准备的倒真是不少。每日一粒的药似是准备了十五年的份,足足有三十多瓶,装了整整一个盒子;一年四季的衣服准备的倒是少,不过银两却是不少,我从来不知道师傅原来是这般有钱的人;再有就是这两把剑,一把叫斩情一把叫斩情,只是大概三年前师傅送我的剑,师父说这把剑本身是一对,另一把叫续缘,跟有缘人。再一把便是那把神秘兮兮的紫微剑,我思量着难不成会有紫微仙人来助我?
大师兄辛野送我出谷,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虽说是我师兄,可我从没叫过他大师兄,从前看那些师兄带回来的书里,有些总说小师妹是要爱上大师兄的,我却从来没动过这种心思,具体说来,我对哪个男子都没动过那种心思。可坦白来讲,大师兄长得却比我还要好看许多,不是那种脂粉气的好看,是那种像竹桃乡外竹子的清新似的,让人不由得觉得好看。可好看归好看,辛野打架从来没赢过我,连师傅都说我的武功哪怕是在整个江湖也是数一数二的。我想师傅大概是在诓我,我明明就是个只剩十五年寿命的人了。
我的思绪越飞越远,回过神来已经到了竹桃谷外,辛野递给我一匹马,冷着脸,声音却有些颤抖,说:“秒儿,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我知道他要我答应什么,我也知道他快要哭了,我点点头,说:“辛野你放心,我会在竹桃乡过我三十岁生辰。”说完便转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了好远才隐隐约约听到,似是辛野大哭的声音。
我也不敢回头,辛野从没在我面前哭过,但我知道辛野很爱哭,只是没在我面前哭过罢了。我也没有瞧不起辛野爱哭的样子,毕竟辛野虽与我一般大,心里却还是个孩子。
我看着路边不知名的野树,如今正值初秋,本来师傅是想让我过了严冬,初春时再走的,可我不依,总想着要去汴京,看看那白雪下的盛世。
我出谷时天色才微微发白,骑着辛野送我的马,路上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铃铛,我在马上吃了些辛野亲手做的的桃花糕,饮了些师傅酿的竹清酒,这酒不烈,十分清淡,就像是竹桃乡外竹林里的清泉水那般清新,父说我多喝对身体有益。也顺便在午时,将我每日要吃的药吃了一粒。又是一下午的路程,如今天气不热,我脚程也慢,我正西走着,师父说我天亮出发,晚上定能赶到汴京。天色有些暗了,不远处汴京的灯火,竟硬是将天色照的像朝霞。
我要在这里待到过了冬,自然是要赁处房子,不求豪华,干净就好,但是天色已暗,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找家客栈歇息下来。
我下了马,在街道上边走边看果然汴京最是繁荣,街道两边的商铺,各色各样,当下天色已大黑,街道上的人还是络绎不绝。我忽然眼前一亮,口中不由得自言自语道:“福来居,这客栈名字还算喜庆,就它了。”
“掌柜的,可还有上房?”掌柜的打量我一番,看了看我身后的两把剑,和我扔在柜台上的两锭银子,立刻说道:“上房有的是,这位女侠且跟我来。”说完便朝楼上走去。我又嘱咐小二好生照顾我的马,才跟着掌柜上了楼。这里倒是干净,打开窗户还能看到窗外的街景,我谢过掌柜后,便环视了一周,发现了房间内竟还有块题诗板,上边的诗有些通俗,大概是独身一人在外想念家乡妻儿话,有些却是高雅脱俗,写的净是些高谈阔论我也看不大懂。我的目光停留在题诗板最右下的角落里,那字体颇为好看,虽小却不显柔弱,定是个铁骨铮铮的侠士写的,内容似是词却又似是某人的白话:寻不到,孤草又凄凄。
我摸着题诗板上的字迹,还很新,大概是这间客房的上一位客人。正好小二上来送茶水,我随口一问:“你可知道这间客房的上一位客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二略一思索,答道:“是位姓连的公子,每月初七便会在这里住上一天。”
我没想到小二会给我回答,回头继续看这块题诗板,发现果然在各个角落里,都有相同字迹的小字,与我看到的这句话一样,不是词,也不是白话,开头都是那句‘寻不到’,有些是‘白莲独自妖’,有些是‘严白何皑皑’,我突然就大概了解到这些句子的含义,大概都是用来记录时间的,我细细地数了数,照小二说的,那位连公子,每月初七便会来,这里整整三十五句诗,竟是来了两年又十一个月了。
我转头看向窗外,三年啊,真羡慕有人可以这般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