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最高尚的妖族，也见过最卑鄙的人类，种族并不代表荣誉。”——茅小方
十八年前，大明湖畔。
当时的小方道长刚执掌山门，初一登上掌门之位，就赶上第三次人妖大战。
人妖本是死对头，修道士与妖族之间，凡尘俗世中一见面绝对是二话不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无需多言不死不休，虽然整个修道士联盟和妖族大部落表面上还得保持所谓的和平，私底下各大门派种种火拼却是家常便饭，各大地盘之间擦枪走火也是屡见不鲜。
小方道长此时就带着茅山一派两百多个师兄弟，参加六大名门正派围攻妖族部落圣地蓬莱仙岛，他们远征过海，打着替天行道的名义，活生生从内地直杀入妖族部落的蓬莱仙岛海岸。
但是六大派万万没想到，妖族虽然当时人丁不旺，也没几个顶尖高手，却在海岸边凭借一大堆乱石，摆出了一个号称可挡十万兵的上古八卦阵，硬生生困住六大派动弹不得，待到六大派筋疲力尽之时，妖族各派上下满门倾巢而出，愣是把这帮远征的正义之士打退到海对岸，打回老家去。
小方道长所领导的茅山一派自愿负责殿后，蓬莱大撤退时为了掩护盟友而身受重伤，虽说当时勉强算是保住了一条命，不过眼见着明显是活不长了，当他退到大明湖畔时，他的老友马老爷子甚至都要帮他准备后事了。
“若是没有天大的机缘造化，怕是很难再与他并肩作战了。”马老爷子当时私底下都是这么对茅山小辈们说的。
小方道长倒是挺洒脱，他自己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如今虽然不算了却身前身后事，也算是蓬莱大撤退功成名就，他自己对自己的命看得比谁都开。
“朝闻道，夕死足矣。”小方道长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教育后辈。
话虽这么说，小方道长还是满怀心事，六大派联盟和妖族大部落的战争还没有完结，修道士与妖族一度生灵涂炭，小方道长很是放心不下。
心头烦事万重重，化作佳人绝代容。
这一天远山含笑，清水绿波映小桥，天空飘着牛毛细雨，轻抚着满园盛开的桃花。
小方道长本来只是独自出门散散心，缓解最近压抑心情，没想到不经意之间迷路走到了一片桃园深处。
那年今日此园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小方道长一眼就看出了桃树下那位绝世女子，是狐妖一族幻化所成，仅仅只有三百年道行，小方道长根本没放在眼里，毕竟小方道长身为一代掌门，还是有很多夺命法宝的。
他本来都伸手想拔剑出招结果了这个狐妖，转念一想自己毕竟已经命不久矣，除魔卫道大半生，竟没有好好听过妖族说话，不知道他们对修道士联盟是怎么看的。
人妖本应是死对头，从来见面不死不休。
“见过道长。”小方面前的狐妖不卑不亢地打了一个招呼，小方道长挑了挑眉毛，故意板着脸问她：“你在这里干什么？”
狐妖的眼仿佛一江春水微起波澜，又如满天繁星坠入红尘，看得小方叹息不已，“道长，小妖十年以前在此地偶然落难，当时性命垂危，偶然为一凡尘小牧童所救，感激不尽，所以才化作人形跟随小牧童左右，为他效些犬马之劳。”
小方道长感到很是意外，他虽然知道妖族也很有些通人性的家伙，但坏事做绝的更多，“你的意思是你一直在他身边报恩？十年了？那么前段时间六大派围攻蓬莱仙岛你可知情？”
“小妖并不知情，十年报恩路，绝无半句谎言。”狐妖安然自如的和小方道长对视着。
“你不怕我？人妖本是死对头。”小方道长自问要结果了这个狐妖如同反掌观纹般轻易而举。
“怕啊，但是我们心中要有爱。”狐妖对他眨了眨眼。
小方道长一想到如此佳人，化作人形十年为小牧童报恩，突然觉得这远方的山，这清水小桥，这满园的桃花，都是那么惹人厌。
“小妖与他，只是兄妹相称。”狐妖狡黠的笑了笑。
“你这是算计好了，我不会对你出手？”小方道长很是意外的，又感到这远方的山，这清水小桥，眼前的桃花忽然变得可爱起来。
“道长若是心怀杀意，小妖早已身首异处。”狐妖一笑百媚生。
小方此刻眼眸中所倒映的她，简直比桃花还可爱。
但曾相见便相知，岂料生死作相思。
小方道长自以为命不久矣，便敞开了心扉同狐妖讲了起来，他心里憋闷的太久，很需要一个听众。
狐妖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白素贞，救她那个牧童叫做许世林。
很明显白素贞是一个非常适合小方道长倾诉心事的人选，湖畔的小桥流水，岸边的小花，都见证了他们一起走过的步伐，听见过他们的欢声笑语。
待到小方道长讲到蓬莱大撤退，小方掩护众人殿后身受重伤命不久矣的时候，狐妖一咬牙一跺脚居然吐出了自己的本命妖丹，要用妖丹之力给小方道长治伤。
“这！”小方道长内心惊讶万分，“可这会对你自身的修为造成严重影响的！”
“那你救人的时候，”狐妖只用了一句话就说服了小方道长，“你救人的时候有考虑过对自己会有严重影响吗？”
小方道长身上让一帮修道士摇头叹息的伤，居然让一个狐妖用本命妖丹给治好了，偏偏他这伤还是和一帮妖精打架留下的，小方道长忍不住感概道，命运啊命运，真是造化弄人。
“要有爱。”狐妖红着脸安慰他。
“谢谢你。”小方道长对她狠狠的鞠了一躬。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狐妖慌乱不堪的匆忙告别。
小方道长看着她的身影不禁哑然失笑。
小方道长回到据点的时候，所有人看着痊愈的小方道长，都在称赞诸天神佛，只有小方道长心里明白他这条命是被妖所救。
但是医治小方道长对狐妖本命妖丹所带来的影响超乎两人想象，当天夜里，狐妖就被折磨得痛苦不堪现了原形，那位可怜的小牧童老实巴交种了一辈子地，何曾想过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佳人居然是一只狐妖所变，当时就吓了个魂不附体，若不及时医治，眼见着就活不长了。
魂不附体这种事是很常见的，茅山一派也很擅长处理这种事，但是狐妖偏偏束手无策，她们只擅长摄人心魄并不知道如何医治这种人，走投无路之下狐妖只好向小方道长求救。
当时小方道长去送别马老爷子上路，并不在据点，狐妖来时一帮毛头小子以为是妖族打上门来了，全然不顾狐妖低头弯腰苦苦相求一见面就动起手来，茅山一派满门上下百十来人竟然在狐妖手上无一合之敌，虽然狐妖也知道好歹并未下死手。
“成何体统！”小方道长回来一见此情此景勃然大怒。
他的滔天怒火瞬间就被狐妖眼角两行清泪浇灭，心头软处隐隐作痛。
人妖本应是死对头，从来见面不死不休。
“你这是何苦？”小方道长皱着眉毛问她。
“为了求道长救他。”才几天不见狐妖看上去憔悴了许多，或许也是因为她用本命妖丹医治自己吧，小方道长半响没说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冤孽啊冤孽，都散了都散了。”小方道长还是敌不过她的眼神，心一软，答应帮她救人。
可是其他修道士就不依了，纷纷联合起来围攻小方道长，说他串通妖族图谋不轨。
“放屁！他要是图谋不轨早在蓬莱大撤退就把你们卖了！哪儿还轮得到你们现在瞎嚼舌根！”万万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居然是狐妖。
小方道长忍不住感慨，命运啊命运，真是造化弄人。
可更加弄人的是，小方道长救了小牧童以后，小牧童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见到狐妖了。
“你什么意思？”小方道长恶狠狠地冲着小牧童吼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条命还是她苦苦求来的。”
小牧童也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小方道长说不出话来。
人妖本应是死对头，从来见面不死不休。
小方道长嘴唇蠕动了半天，饶是他身为一代掌门道行修为高深莫测，也没办法说出个理来。
“这凡尘俗世，你怕是没办法继续呆下去了，”小方道长低着头轻声对狐妖说道，他觉得自己很是愧对这个特别的狐妖。“我送你回蓬莱仙岛吧。”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狐妖默默无语两眼泪，对小方道长点了点头道别。
“世间安得双法全，”小方道长心里也很不好受，摘下自己手上一枚玉扳指，轻轻塞进狐妖怀里，“不负如来不负卿。”
这一别，就是十八年。
但曾相见便相知，岂料生死作相思。
小方道长过去的故事缓缓讲完，旁边的茅冰和小狐妖诺诺早已经泣不成声，“我见过最高尚的妖族，也见过最卑鄙的人类，种族并不代表荣誉，要有爱。”小方道长望着小狐狸精诺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肖宇听完小方道长关于这个玉扳指的故事心里有一个问题始终放不下。
“你问吧。”小方道长此刻还陷在深深地回忆中无法自拔。
“老爷子你跟她在一起那么久，”肖宇一边问一边挖起了鼻孔，“有没有把她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