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乡间小道上奔驰,轧过水坑时激起的污水溅到了路旁搬运物品的德国平民身上,那些老人回过头来咒骂了几句,便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吉普车驶进小镇,在一家医院门口停下来。
“我看起来怎么样?”徐博下车后,拉了拉自己的军服,紧了紧腰带,问刘德水。
刘德水点点头,没说话。
“你也生我的气是吧?”徐博的情绪有些低下。
“哦,抱歉,我实在是摆不出更好的情绪了。帮着兄弟去搞定前两天打死了自己另一个兄弟的敌方女狙击手,这非常矛盾。”刘德水难得开口,一番话把徐博说的没词了。
看徐博的窘样,刘德水摇了摇头,把后面座椅上的背包扔给他。徐博一接,感觉分量很重。
“大哥托我给你拿上的,他说这些美国货还是可以用来拢络女人的。不过我看他啊,放不下心里的包袱,颜宸的死给他的打击不小。”
“他还在生我的气,是因为我和一个敌国的女人产生了感情。”
刘德水坐直了身子,扶了一下自己的钢盔:“算了,战争结束了,你想做什么事情都是你的自由。现在你不是还有新的事情要做吗?快去吧。”
“好吧,晚上见。”把船形帽戴在头上,徐博向刘德水敬礼,然后拎着背包走进医院。
刘德水看着他进了医院,叹了一口气,发动吉普车离开。
徐博是来找汉娜的,他和宪兵打了个招呼后找到了那个德国女兵的病床,对方正在安静地看书,他便拉了把椅子坐在一旁。
汉娜抬头时看到了徐博,吓得手抖了一下。
“抱歉,我本不想吓唬你的。”徐博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哦,没关系。”汉娜端坐起来,低着头。两人仅仅见过几面,所以汉娜对面前这个人还是有戒心的。
“我不知道这些东西你是否能吃得惯,我只能弄到这些了。”徐博打开背包,拿出了一个桃罐头放到汉娜手上。
“谢谢。”汉娜接过来后放在手里看着,但仍然板着个脸。
徐博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种有些高傲的欧洲女人,还真是不好对付。
“那么,汉娜。你病好了以后去哪里?回家吗?”
汉娜摇了摇头,表情变得忧伤:“我没有家,我的父母已经在汉堡被你们的轰炸机炸死了。”
“哦,我很抱歉。”
“没关系。我很好奇,你的德语怎么这么好?你以前上过德语学校吧?”
“没有,我自学的。”
“真的吗?”
“是的,我当兵前还只是个囚犯。”
汉娜听到这里,眼睛睁大了,她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和对方攀谈,而且越来越投机。
不知不觉间,两人突然聊得很尽兴,似乎没有什么隔阂。
却说另一边,何声耀走到汉克上校办公室门口,敲了下门。
“进来。”
何声耀进来后,在办公桌前立正敬礼。
“稍息。”
何声耀背手跨立,汉克把手上的笔放下,靠在椅背上抱着胳膊。
“长官,你找我什么事?”
“何,你的报告我看过了。”
汉克把胳膊放在桌子上,手指交叉。
“我想去中国参战,我知道。但是现在第3集团军被要求前往捷克斯洛伐克部署,苏联人在南欧那边势力很大,我们暂时去不了那边。”
何声耀脸抽动了几下,没说话。
“中尉,你们一直以来都很辛苦,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番呢?”汉克表示不解。
“长官,我没有这个心情。我过去的祖国还在被日本人占领着,我不能坐视不管。”何声耀的回答很干脆。
“我以为你为美国军队服务了这么多年,早已经视自己为美国人了。”
“骨子里带有的那份情感,根本挥之不去。”
两人突然陷入了沉默,汉克看着何声耀,何声耀也看着他。
“我知道,你想回国。我会履行承诺,但是不是现在。对日本人的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们还有机会战斗。”
“长官?”何声耀不是很明白。
“你以为只有你打报告了吗?我已经向集团军人事调度部门打了报告,很快就批下来,我想麦克阿瑟需要我,当然我也需要你们。”汉克站起身,说道。
“我明白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汉克走到他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别着急,冲绳战役刚刚打完,麦克阿瑟和尼米兹正打算进攻日本本土,也有可能会进攻台湾和中国大陆的日军。回去等消息吧,好好享受和平时光,欧洲还是很美丽的。”
“是,长官。”何声耀敬礼,然后转身离开。
出门之前,汉克叫住他:“何,颜宸的死,我很抱歉。”
“是的,长官。”
何声耀开门离开了。
汉克站到窗口,看着何声耀迈着坚定的步伐慢慢离开。
5月30日,卢森堡哈姆的美军公墓中。
何声耀3人站在十字架墓碑前,整理军服敬礼。墓碑上用英文写着籍贯中国天津的美国陆军中士颜宸,还有出生年月日和死亡时间。
远处的礼兵举起M1步枪,对天放三枪。
在这个公墓里,有6000多名第3集团军阵亡将士长眠于此。而且,也是在45年,该集团军司令官巴顿四星上将也会因为车祸死亡而埋葬在这里。
“阿博,你说颜宸每次都去教堂,可是为什么上帝不保佑他呢?”回去的时候,何声耀没有一点感情的、冷冰冰地问徐博这样一句话,徐博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