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闲处光阴易过,倏忽又是春节矣。”传芳叹道。
“天色不早,贫僧能化得一口斋饭吗?”我也学着传芳的口气说话。
等传芳做好晚饭,日头早已沉下西山,寺院变得更加空旷,灯火寥寥,夜风起时,树枝哨叫,不知什么鸟儿扑腾着飞起,又扑腾着落下。
传芳的餐厅是后院的一个偏房,只有一盏小瓦数的灯泡发着昏黄的光。晚饭是炒菜花、炒冬瓜、炒豆腐和米饭。“还真是斋饭啊?”我喟叹。
我问传芳:“大师您在铺面卖的烤肠呢?能否拿几根过来?”
传芳眯着眼睛:“那也是素的,豆腐干用素油炸制后打碎,混合素卤汁填入素肠衣,压实,晾晒,肠内无肉,更无葱姜蒜韭,口感香而不腻,十元一串。”
我有些郁闷,放下筷子说:“叔,我明天就正式开始禅修了,今儿还不让我吃点荤腥儿。”
传芳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菩萨戒云:‘一切男子是我父,一切女人是我母,我生生无不从之受生。故六道众生皆是我父母。而杀而食者,即杀我父母,亦杀我故身。’”
我辩道:“豆腐做成香肠是不是也是一种罪过?”
传芳又道:“信佛不是形式上的束缚,更不是对佛的个人崇拜,而是要以佛为榜样,以佛的要求规范自己的言行……”
“榜样?”我打断传芳,“现在的榜样是TFBOYS。”
传芳瞩目我良久。
入夜,风起,吹得窗户呼啦啦乱响,传芳把他的被子盖在我的被子上面,他穿着僧衣在一旁盘腿打坐。
我对传芳说:“你能不能不这样在我旁边坐着?我睡不着。”
我捧起手机想上网,发现这里没有wifi,也没有4G,只好把手机扔到一边。
传芳大概是看我无聊得很,就跟我打听这一年的镇妖经历。我打趣他:“你这是‘在行恨行,离行想行’啊。”
我从“雾隐鬼殿事件”讲起,当讲到“尹小洛坠亡事件”的时候,就开始眼皮发沉,昏昏欲睡了。但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安静听故事的传芳突然打断我:“你是说,在你们来到那个叫刘夏的女孩家中时,她马上承认了:‘信是小洛写的,我寄的。’?”
传芳的反常让我提起了精神,点点头。
“你还说过,彭校长收到的‘鬼来信’的信皮上,用钢笔楷书写着艺校的地址和彭校长的名字,是不是?”
我又点点头。
“那么,你们在刘夏家发现的那一百封信的信皮上都写着地址和彭校长的名字吗?”传芳追问。
我努力回忆,那些信皮是……空白的!
我腾地从坚硬的檀木床上蹦起来,就要穿衣服:“我们都被尹小洛和刘夏骗了!尹小洛的亡魂还真的在这世上!”
传芳一把拉住我:“毛躁。你爷爷那处变不惊的心理素质,你一点儿都没继承啊。”
我不服气:“我爷爷那是处变不惊吗?你都要被妖怪打死了,他还在细嚼慢咽地吃晚饭。”
传芳:“他后来去了。”
我:“是去了,跟你一起被妖怪揍。”
传芳说:“这事儿自打一开始,你就朝着没有灵异存在的思路上想,这是主观上的失误。你们开门时,刘夏已经猜到的始末,索性按你的思路承认,让你巩固自己的错误认识。信皮之所以是空白的,因为尹小洛的亡魂和刘夏知道,彭校长不可能永远担任校长……”
“我都知道了,我得赶紧回去把尹小洛的亡魂打掉。”我又要站起身。
“你听我说完,”传芳皱着眉头,“乾隆年间,香界寺有个桂芳和尚,是得道高僧。乾隆爷常来八大处与他谈经论古。一天,桂芳和尚见乾隆消瘦,一打听才知道是因香妃离世。桂芳便让人抬来一面古镜,夜里召来了香妃的魂魄与乾隆相见……后来,桂芳在这山上的山洞里圆寂,也就是后来的宝珠洞……”
“鬼王菩萨的传说?”我说,“你是说,你的名字是……传芳……他是……桂芳和尚……”
传芳眯起眼睛,点点头。
我打个寒噤,钻回被窝:“叔,这段孽缘,就交给你了断了。”
“嗯,”传芳点点头,“我来了此孽缘,那是因为另有一段孽缘等你去了……”
传芳还没说完,一阵风起,窗外突然飘起了漫天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