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云住在东四环外的城乡结合部,这里离赛临城是极近的,却与赛临城恍如两个世界——一个是情调社区,一个是调情色区。这里混居着本地和外地的三教九流,狭小而污水横流的小巷两侧开满了不做足疗的足疗馆。
我和胖子板着脸,斜着眼,走起路来尽量像混子,但面对这里的真混子时却又像撒了气的皮球,招来穿着厚丝袜,叉着腿坐在路边的肥妞儿鄙夷的笑。
肖云住的地方是本村农民盖起的二层小楼,墙面还是未干的水泥毛面,楼顶挂着喜羊羊公寓的牌匾,楼下传来一个销魂的声音:“小帅哥,过来玩儿啊。”定睛一看,还真有一排喜羊羊的摇摇车。
“你们找梦柯呀,”肖云是一个灿烂的小伙子,平头,精瘦,穿着有些松垮陈旧的灰色西服,西裤的屁股都磨亮了,看上去像一层油腻,却仍旧是一丝不苟地打着领带。
我和胖子坐定,他就在端茶倒水找瓜子,很像小时候回农村老家遇到的热情邻居。
“梦柯昨晚回来的,今早说要出差,她手机前段时间还丢了,现在我也联系不上她。”肖云笑着说,“你们是?”
“哦,我们是梦柯的朋友。”我赶忙回答。
“啊,梦柯的朋友呀。”肖云仍旧笑得灿烂,“那你们一定要了解下‘淘坟’手机APP,网上自由摇号选好坟,不限购!”
“您瞅我们这岁数,现在选这玩意儿是不是早点儿?”胖子嘟囔着。
“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肖云歪着脑袋坐在我们对面,“你说你们要是明天死了,还没有选好坟可怎么办呀?”
我竟一时无语对答,半响问他:“你做推销员有没有被打过?”
“不瞒您说,天天挨揍。”
“哦,这就对了。”我和胖子对视一眼。
“我们是梦柯的好朋友,好几天没有联系上她了,”我开始套话,“所以很担心,过去听她提起你,就赶忙来找你了。”
“梦柯这傻丫头总是丢三落四的,昨晚跟我说把手机搞丢了,被我一通埋怨。”肖云说。
“她昨晚跟你在一起?”我问。
没想到肖云脸红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嗯,她虽然是我女朋友,却是第一次来我这里过夜。”
我和胖子一起倒吸了一口凉气。
肖云继续说:“今天早上我起床,她已经走了,给我做了西红柿鸡蛋面,留了张纸条,说出差了,要过几天回来。”
“你跟梦柯认识多久了?”我问。
肖云说:“我们是今年夏天认识的。那天我在国贸那儿支了个桌子,卖坟。突然就下起了大雨,正在我收拾东西要到立交桥下避雨的时候,我看见梦柯在路上失神地走着,雨大得把她淋得湿透,她穿着短裙,被雨打湿以后,招来一些男人不怀好意的眼光。我赶紧过去,把我衣服脱下来给她披上,她也不说话,就是推我。我也不说话,用西服裹上她,把她拉到桥下避雨。”
“然后呢?”我问。
“我问她叫什么住在哪儿,她也不说话,我就用电驴儿把她带回家了。”肖云说。
“再然后呢?”这次是富有“八卦”精神的胖子问道。
“她到了我家,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大叫一句‘都他妈是骗子!’然后就哭,哭地跟男人似的。我觉得她是失恋了。”肖云说。
“她在我床上睡了一宿,睡得特别熟,我就在沙发上躺着,第二天,她从我卧室出来,说了声谢谢,就走了。那天早上的太阳光特亮,梦柯漂亮得就跟女神似的。”
“后来你俩就好上了?”胖子问。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谈恋爱,她总是在不开心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读书少,也不知道怎么劝她,就在电话里听她讲。她笑着,哭着,都跟男人一样。”肖云笑着说。
“平时你们不往来吗?”我问。
“我没去过她家,听她说,她跟其他女孩子一起租住,不方便我去。她倒是偶尔来我这里,跟我说会儿话,就走了,来去匆匆的。”
“这次她来,你有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头?”我问。
“不对头?这倒没有,”肖云说,突然脸一红,“她这次来,就像我媳妇儿似的做家务,我去上班,她就收拾屋子,我家没这么干净过。哦!对了,她总穿着我给她买的那件皮草大衣,我都怕她热到,她说特别我送她的礼物……我跟她认识这么久,就送过她这么一件像样的礼物。”
我很想说出“那是高仿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