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煞事件之后,市文物局举办的雕塑展也开幕了,歆婷带给我一张票。我问她:“一张?不一起去?”
歆婷淡淡地回答:“我要去趟甘肃,考察一个月。”
我想嗔怪她出差都不告诉我,却发现自己并不是歆婷的谁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发现她对我的若即若离并不是在大巴嘤泣事件之后……而是一直这样。
歆婷走后,北京渐近深秋,夜里的寒气已能伤人。我在这样的深夜裹着毯子,缩着脖子,边听朴树的歌边工作,这种气氛并不能让人觉得温暖,却会让我觉得孤独也可以很酷。
当马路上摩托车的嘶吼消失的时候,夜就真的深了。我会在这个时候怀念前女友,或者用右手幻想现女友,或者用碳棒画两笔长得像歆婷一样的下一任女友,只有又冷又困的时候,才会渴望有真实的女性从我背后端杯热咖啡走过来。
我给歆婷发了一条微信:“甘肃冷吗?多穿点衣服。”
歆婷回了我一张牦牛的照片。我想:是歆婷现在穿的像牦牛一样?还是我的叮嘱是对牛弹琴?
我起身,用力晃了晃空空的暖水瓶,趿拉着棉拖鞋去胖子的卧室找热水。胖子正戴着**L耳麦摇头晃脑地编写代码,那样子好像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我踢了踢他的电脑椅,胖子摘下耳机嘟囔着:“干嘛呀?大半夜的我以为前女友变鬼找我来了呢。”
“变鬼?你以为前女友离了咱活不下去呀?”我问胖子。
胖子说:“实际上人家活得比咱好着呢。”
我和胖子都是大二开始恋爱,大四分手。这让其他同学错误地认为,不是我俩在一起了,就是我的女朋友和胖子的女朋友在一起了。
胖子捧起桌边泡好的方便面对我说:“想吃自己泡。”然后自顾自地狼吞虎咽起来。
“本来我以为你会跟歆婷在一起的。”胖子突然说。
“为什么?”我问。
“歆婷虽然看上去文文静静的,但内心一定是……不羁放纵爱自由。”胖子唱起来,然后又一脸严肃地说,“就像她开得车一样,骨子里透着倔强。如果她对你没意思,就会跟对我们一样,展现她温柔恬静的一面儿。她喜欢谁,才会让谁看到她的倔强,甚至是冷漠。右一,你现在就被她将军着。”
我苦笑着:“往好了说,我们是小暧昧;其实就是我的单相思。”
胖子还要说什么,卧室的门突然“碰”地被撞开了。杨杨穿着小黄人的棉睡衣,手里握着手机,冲了进来:“我叔出事儿了。”
胖子腾地从电脑椅上蹦起来:“哪个敢欺负咱叔?!咱叔现在在哪儿呢?”
“正在赶去殡仪馆的路上。”杨杨说。
“不打算再抢救下了?”胖子小心地问。杨杨随手抄起胖子的哑铃就要扔向胖子,我慌忙拦下她,冲胖子使个眼色。
杨杨一屁股坐在胖子的床头,胖子慌忙凑过去把枕边的《男人装》埋到被子里。
“不是我叔,是我叔所在单位——市东区殡仪馆出了一起可怕的妖异事件。”杨杨说着,随手把手机扔到床上。
“咱叔在殡仪馆上班?”
“美容师。”杨杨直愣愣地看着胖子,“要不要给你拉个双眼皮儿?”
胖子咧嘴,打了一个寒战。
“我叔让明早一定要赶过去,你俩谁都不许上班了啊,这事儿十万火急。”杨杨虽然是见习镇妖师,却是我们的绝对领导——外行领导内行,与政府的运行体系极类似。
“明天周六。”我无趣地说。
各回各屋,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杨杨就踢破我和胖子的卧室门,我抱着枕头吵吵:“睡懒觉,是对周末起码的尊敬。”
“殡仪馆这笔单,3万。”杨杨清清嗓子。
我艰难地在床上变换了若干姿势,爬了起来,发现胖子反穿着套头衫,妩媚地靠在门框上对我揉眼睛。
东区殡仪馆远离市区,已是东六环的外,选址在这个地方,真不知道是担心活人打扰到死人,还是担心死人打扰活人。
从东阳大道下了主路,车就转向狭窄的殡仪馆路。路两侧没有民宅、写字楼等与活人有关的建筑,车外秋风萧瑟,满眼都是枯黄的植被,偶有落叶打在前挡风玻璃上,一股子说不出的肃杀气氛笼罩着孤独的F0。
七拐八拐之后,柏油小路北侧出现了铁栅栏,栅栏里面是诸如亭子的拙劣仿古建筑。一个寒酸的灰色牌坊矗立风中,就算是殡仪馆的大门了,而此时车前已经不再有路。
全国很多地方的殡仪馆门前都是断头路,作为镇妖师的我稍懂风水,却并不觉得有此必要——因为大家都会走进这里,再也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