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我们问它是不是阴谋替换北京时,它并没有否定。”我说。我作为镇妖师被妖如此奚落,内心并不肯相信此妖只是一个单纯的古建筑收藏爱好者。
“它也确实没有承认要替换北京城。它只说‘那你们还不快求我,放过你们的北京’。”当时在现场的杨杨说,“我倒觉得这妖并不是恶妖。”
“这是逆反心理,”沈然说,“就像很多人,为了维护他的自尊,对于与其格格不入的事物都会逆反。有的会变得‘唯上是反’、‘唯制度是反’、‘唯先进是反’……”
“你的意思是,这妖只是一个怀念青春提笼遛鸟打太极公交车上抢座的顽固老头儿吗?”胖子也不同意沈然的看法。
沈然摊摊手说:“我建议你们在跟这妖交手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一谈,或许你们就不会这么想了。”
“那妖是敌人。”我说。
“敌人就是坏人吗?”沈然反驳。
我们的争论到很晚,从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到费斯廷格的认知失调理论。虽然大家的分析妖怪的理论基础相同,却得出了截然相反的结论。这或许是专家存在的意义。
胖子躺在榻上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说:“搞死丫得了,咱退一步讲,就算它是好妖……就冲着它对镇妖师言语挑衅,也够枪决立即执行的了。搁咱们人民警察那儿,这叫涉嫌袭警……警……”“呼……噜……呼……”
沈然摇摇头,我也停止争论,天边已经发白。歆婷和杨杨抱成团在沙发上相拥而睡,不时用手搓一搓裸露出来的雪白小腿,我关掉客厅的空调,沈然放下飘窗的窗帘,为她们盖上毯子。然后我俩趿拉着疲惫的身体,回卧室平分了一张床补觉。
沈然的卧室夕照,我是被午后强烈的阳光晃醒的。我睁开眼坐起来,看沈然一手搭在额头平躺在床上,好像还睡着。
我穿上拖鞋,想去客厅看看,沈然突然说话:“右一,这次镇妖没有委托人,没有钱挣的,又是周末,干嘛这么拼。”
我笑着答:“哥捉的不是妖,是自我实现。”
沈然眯着眼假寐,嘴角一咧说:“春蚕到死丝方尽,不教胡马度阴山。”
我从沈然卧室出来,看桌上摆了三明治和牛奶,杨杨小鸟一样地飞进沈然卧室,展示其贤惠温柔的一面。
“醒了?”沈歆婷边准备盘碗刀叉边笑着对我说,“你把我哥睡了?”
难得沈歆婷会开玩笑,我认真地说,“我会对他负责的。”
这早餐、午餐、晚餐三餐合一的一顿饭让胖子吃得狼吞虎咽,鼓着腮帮子说:“我说杨杨,跟你住了这么久,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手艺啊?”
杨杨杏眼圆睁:哪个跟你一起住?
北京,又是傍晚,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投过落地窗,看外面太阳染红了晚霞,晚霞染红了城市,城市染红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虽然北京在疯狂生长,变成了傻大个儿,失去了美,但总归不是生长的错,”我心里这么想。
我们定下了捉妖的计划,我和胖子去妖的平行北京,杨杨和歆婷在下面接应。
沈然晚上要陪患者吃饭,我问他:“陪患者吃饭都是治疗手段?”
沈然答:“这位患者的病就是吃不下饭。”
杨梅换上歆婷的一件淡蓝色T恤搭配一条深蓝色棉质短裤,腿上套着到膝黑袜,再穿上匡威运动鞋,看上去干练很多,歆婷仍旧是一身瑜伽服,两个人站在一起竟有几份姐妹相。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沈然在我们出门时突然说,令我一怔,随后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他笑笑,算是默契。倒是搞得歆婷、杨杨摸不到头脑,胖子嘟囔着:“才一同睡过一次,就开始赠诗了。”
因为要先去胖子家取捉妖的装备,我们那台白色“别丫的”F0冲出柏环家园,杀入东三环,然后理所当然地被堵在路上。我们到东四的胖子家的时候,“麻辣隔壁”已经煨好油,等我们停好车,小龙虾已经随着刺啦的声音下锅翻滚了,一阵阵麻辣的鲜香气味弥漫开来。
胖子家是一个大杂院,祖孙三代分住在几间平房。胖子一进他的小屋就开始翻箱倒柜,什么道袍、桃木剑、道簪、渔鼓、阴阳环以及画符的大辞典。杨杨眯着眼睛掩着口鼻说:“我说王胖儿,您这些压箱底的宝贝不送去我们学校做道具真可惜了。”
正当我们准备把这些搬到车后备箱的时候,只见突然杀进来一个老太太。胖子突然大叫:“奶奶住手!是我!王得疆!”
我们没有被老太太吓到,倒是被胖子的夸张举动吓到了。我们一起喊:“奶奶好!”
“嗐!”老太太笑了,“我当是贼呢,原来是我的大胖孙子回来了。”说着,把手里的菜刀放到窗台上。
我们把东西抬上车,我问胖子:“奶奶进屋,你怎么大喊大叫的?”
“我奶耳朵不灵光了,瞅见她手上的菜刀没?”胖子说,“你还记得大二时候,我前女友胳膊上的刀伤不?”
我看了眼胖子,一股寒意直逼我后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