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浓。
护卫们围着篝火坐了下来,拿出偷偷藏起来的烈酒品着,一边小声议论着那占了小姐马车的少年,不时发出一声冷笑。
这些将士自是对晨傀表示不满,黎清雅在这一代嫡系中最为出色,不光深受家主的信任,也很是受下人们尊敬,否则这样一批重要的货物也不会交给她这样一名弱女子来护送。此刻黎家小姐见着随行护卫们议论纷纷,声音虽然不大,但想必是瞒不住那用弓的失明少年,瞥了一眼那静静停在夜色里的马车,顿时觉得好不尴尬。
眼见这护卫们说的越来越不堪,黎家小姐终于是忍不住,走上前来正欲制止,哪料刚踏出两步,自己马车之中咻的一声飞出一支利箭,噗的一下扎进了土里,只余半截箭尾在空中剧颤。
众护卫一惊,暗道我们还没动手,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倒是先动起手来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咣当一声拔了刀出来,下一刻,营地里刀光闪闪,众护卫皆是拔了刀出来,一脸的神色不善。
黎家小姐也是双目一凝,暗道这少年怎是这样性子,虽然护卫们说得有些难听,但你这拔箭相向也太。
黎清雅走上前,正要开口,马车里却又是一支利箭,擦着她的鬓发猛的刺出,卷得车马帘子一阵飞舞。
“你!“黎家小姐彻底怒了,正要怒斥,却见那利箭嗖的一声钻入了林间,下一刻,便是传来”扑通“一声闷响,赫然是有人摔落在地的声音。
林间居然有人潜伏!黎家小姐面色一惊,止住了心中正要脱口而出的话。她是聪明人,眨眼之间便是明白马车内的男子,哪里是为了挑衅随行护卫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深深看了马车一眼,她立即回身大喊道:“全员备战,敌袭!“
哪料自己话音刚落,马车内又传来晨傀的咳嗽声:“他们人多,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黎清雅心中一慌:“那如何是好?”
“跑吧。”
“跑?”少女美眸一凝,摇了摇头道,“这批货物不能丢下的。“
“那就带着货一道跑。“
听得此话,黎家小姐不禁觉得好笑,带着货物跑,那能跑多快?却是又听见晨傀说着。
“有箭么,给我箭。”
“我来断后。”
听着马车内晨傀低沉的话语,黎清雅美眸一颤,女人与生俱来的直觉告诉她少年说的都是实话,没有骗自己。
她心中一叹,心想罢了,或许他真是有办法呢?最不济等下若是被追上来了,再让众护卫死命一战便是。
心中既定,她便是高声命令道:“所有人立刻归队,除了这批护送的货物外所有行囊都卸了,十息后急行撤离!”
“黎四,黎青,黎易。你们三人,卸了自己箭匣送到我马车里去。司马徐,你去骑我日里骑的那匹马,这马车让我来驾驶。不要问为什么,立刻执行!”黎清雅三言两语间将一切交代的清清楚楚,自己纵身一跃坐在了之前司马徐所在的马车车夫位置,面色一寒,又是喊道:“出发。”
她赫然是要留下来与晨傀一齐断后。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小姐的严肃,没有人吱声。随着小姐一声令下,整队车马好似仿佛一只巨兽轰然间从沉眠中醒来,马蹄声急,眨眼间便只余下一地衣什包裹。
此刻黎清雅驾着马车已然落在队伍最后头,晨傀问其在地上拾了块石头给自己,正在马车后面那堵木墙上一下接一下的凿着。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黎清雅双眼一合,她知道,自己心爱的马车给他凿穿了。此时却来不及说些什么,黎清雅双耳微动,已然能隐隐听见身后的急促的马蹄声,心中便是一紧:真的追上来了。
晨傀自然早就心中有数,听着那愈追愈近的一班人马,心中盘算着距离和敌我速度,觉着时机已然差不多了,挽弓就是一箭,透过那刚刚凿出的大洞咻的一声射入了夜色之中。
只听夜色之中传来马匹嘶鸣,就是有一人噗通一声从马上滚了下来,再也不动了。
夜色之中追逐之人皆是一愣,尚未弄清发生了何事,却又噗通一声作响,又是一名男子从疾驰的马上滚了下来。
“咻咻咻咻咻。”晨傀在稍稍试射两箭后,感受了一番自己右手伤势恢复程度,双眉微微一皱,却依旧是自匣中取了五只箭羽,扣弦而发。
“噗噗噗噗噗。”下一瞬,后方追逐之人中又是倒下五名。
“娘的。这黎清雅哪里找的神射手。”后方队伍之中,一个身形尤显得高大之人看着前排唰唰往下倒的下属暗恨,“前面的放慢速度!带了盾牌的,给我加速,顶到前面去!其余人跟进前排盾兵即可,他们带了那么多货,跑不过我们的!”
马车里,这似乎是首领的男子其话语皆尽是传入了晨傀耳中,晨傀挑眉,自匣中取了一支箭,屈指轻弹,只听黑暗中“叮”的一声脆响。微微一叹,“他们果然上盾了。“晨傀想着。
听得马车里晨傀的轻叹,黎清雅心中一紧,连忙问道:“怎么了?“
“他们在最前面顶上盾牌了。“车中人的声音传来,”而这林间树木繁多,我若是抛射,箭矢力度偏小,会被树木枝桠拦住。“
“那要怎么办?“黎清雅似乎有些急了。
“不怎么办。“车里的声音依旧稳稳的,黎清雅这才发现车内的少年似乎一直都没有惊慌。
“曾经我没有坚持住,少射了一箭。“车里传出男子轻声说着,似乎陷入了回忆,他想再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却终究是忍住了,少倾的沉默后,他的声音才重归平静:”所以以后,不会了。“
言罢,车内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黎清雅疑惑,扭头掀开了帘子,才发现晨傀竟然在解开自己右手的绷带。
晨傀看不到黎清雅怔怔的目光,他只是自顾自的解着。
自暮水河边的战斗始,他右手的伤便一直没有好过。那种暴烈的箭固然很强,对他的负担却也极大。然而接连的战斗,却让他不得不经常的使用这种箭术,所以他此刻暴露在空气中的右手,依旧是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