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通丰卓的话刚一说出口,我就看到了夫人脸上表情的微妙变化,她大概是没想到小神通丰卓竟会一下选择到我,当然,就连我自己也觉得很诧异。
像我这种在府里呆了十年的人自然知道些府里不为人知的秘密。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她自然不能放心。
我知道夫人是怕我说了多余的话,才会微微蹙眉,所以我就识趣地主动开口说:“承蒙公子看得起,按理说我不该拒绝,可您也看到了,我这腿实在不争气的很。而且我这人嘴笨,心里明白嘴上说不出,也帮不上公子什么忙。不如让大总管陪您去逛逛?”
这话是说到了夫人的心里,她立即笑着迎合我说:“对,二总管腿脚受过伤,走路不方便,走不了太多路,还是让大总管陪你去吧!”
小神通丰卓听罢哈哈大笑,说:“我刚向将军请示完,府里的人任我调查,这才点了一个就受到阻挠,有意思,有意思啊!”
小神通丰卓的话像是用带有倒刺的手狠狠地打了夫人一记耳光,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很尴尬。场面有些僵,将军笑着说:“我这干儿子就是性子强,认准了要做的事,八匹马都拉他不住。好,就让二总管陪你,不过咱可说好,如果他走不动了,你可得背他走啊!”
将军并不好笑的笑话“逗”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虽然大家笑得有些僵硬,但浮起的风浪总算被掩藏了下去。
我笑着说:“那我就带公子四处转转。”
夫人也笑着说:“那就辛苦二管家了,我命厨房熬一些解乏的茶,一会让大管家亲自给你送去,就算是犒劳犒劳你这个舍命陪客人的功臣!”
夫人的话像刀子一般捅在了我的身上,但我还得强颜欢笑着说:“那我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得陪好公子了。”
离开了火药味浓重的会客厅,我带着小神通丰卓在府上闲逛,从东门逛到北门,又从北门折到南门,总之饶了好大一个圈子才把整个将军府走完。每到一处房屋,我只向他介绍名称与用处,其余的话半个字也没讲。因为我知道在身后不远的地方跟着好几双千里眼和好几双顺风耳,他们的眼耳连接着夫人的心。
小神通丰卓好像真的就是为了到府上游玩的一样,除了对建筑的宏伟气派很感叹外,再没说过什么。但我心里清楚,他有很多话要问我,也有很多地方想让我带他去。
一番演戏似的闲逛之后,我把小神通丰卓带到专程为他准备的卧房里休息,然后独自一人去面见夫人。
夫人在小姐的房中,听说我来了,就支走了其他的丫鬟,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夫人两个人。
这还是我第一次这样面对夫人,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她会问我些什么。
夫人喝了口茶,问我说;“逛完了?”我说逛完了。夫人又说:“逛开心了?”我说:“我是逛得很开心,不知道公子开不开心。”夫人再问:“那你们都去了哪些地方,说了些什么话?”
我知道夫人的耳目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就如实地汇报了行程路线与那几句无关痛痒的对话。
夫人听后很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我所说的根他的耳目所说的没有什么出入。
我不想在夫人这里呆得太久,就说;“那没有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大总管那里可能需要帮手。”
夫人笑着说好,然后竟亲自送我走到门口。我忙说;“夫人使不得!”夫人在我耳边小声地说:“你是聪明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我点点头,说了句明白就离开了小姐的卧房。
我嘴上说明白,心里却有一百个疑问在不住地翻腾。
按说那丫鬟应该不是夫人所杀,否则尸体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床下。但夫人她为什么要阻止小神通丰卓调查此事呢?只是因为他出言顶撞了夫人吗?
不大可能,夫人的胸襟不至于如此狭窄,那么只有可能是小神通丰卓的身份问题了。听夫人的语气,她以前并未见过她这个干儿子,如今女儿大了,快到了出嫁的年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除了一份嫁妆外,这份家产可带不走。而夫人已经过了生育的年纪,经历了这么多事将军也似乎没有纳妾的心思,那这份儿家产的继承就后继无人了。可巧在这个时候,干儿子突然冒了出来,那家产的事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夫人大概是怕小神通丰卓借查案之机笼络了府里的人,等到女儿出嫁后,她这个夫人就只能眼睁睁地将这一份家业送到别人的手里,所以才会对他生出敌意。
这个解释似乎合理,但即使再合理,我也只能是瞎操心。所以我不愿再为这些事劳神,就把所有疑问都抛到了脑后,继续过我的小日子。可眼下却有另一件事情忘了办,那就是安排表侄女到府上做丫鬟的事。
发现小丫鬟紫灵死的那天早上,我从大总管卧房的门口跑去夫人那里的时候,手里的一包茶叶不知掉在了哪儿?所以找大总管说这件事就得另买礼品才成。可府里刚刚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现在去找大总管说安排丫鬟的事又有些不大妥当,这件事情只能过段日子再说。
我能等,可叔叔婶子却等不及了。他们本以为回去后的第二天就能接到我的信儿,可左等右等就是没有信。他们沉不住了气,只好又来到家里找到我老爹。
老爹知道府里发生了人命案,就给他们解释没有安排表侄女进府当丫鬟的原因。可叔叔婶子听了老爹的解释后,非但不理解,还说:既然小姐的贴身丫鬟死了,那正好让她们的小孙女补上缺,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吗?既为将军府分了忧,又替他们办成了事。说不定将军一高兴,还会把我这个二总管提拔成大总管,到时候我可就欠了他们一个人情了。
我老爹是真佩服了婶子那张嘴,愣是把求人的事说成是帮人。老爹不想跟他们再解释什么,就说府上现在乱,等过段日子再说。然后就下了逐客令,要撵他们走。可谁知道他们突然说要住在我家里不走了。
老爹有点儿生气,问他们为什么不走。婶子一脸委屈地说:“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了,回去得挨饿,不如我俩就在你这儿搭个伙,也好跟你做个伴,平时拉拉家常,不比什么都强。你们爷俩住住这么大的房子不觉得空旷?不如我们把一家老小都接来住住,回去后说起来也给你长脸不是。到时候可得好好感谢感谢我给你出了这么好的一个主意。”
我老爹本来就为揽下这事对我感觉歉疚,听他们说了这样不要脸皮的话,立即气得说不出了话,缓了好久才指着门口对叔叔婶子说了句:“滚出去!”
叔叔婶子怎么也想不到我那一向温厚老实的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面面相觑地愣了好久,才由叔叔首先打破了沉默,他说:“老哥,家里确实穷得没有吃的了,我俩是实在没办法才来求你和侄儿,你就看在咱俩兄弟一场的份儿上帮我们一次,没出息的弟弟给你跪下了!”
说着,叔叔扑通一声跪在了我老爹面前,婶子见状,也跪了下去,还低着头大声地哭她家里生活是多么的不易。
老爹心软了,毕竟是自己的弟弟,他从房间的床底下的砖头下挖出他攒了半辈子的钱袋,拿出一部分给了叔叔婶子,让他们回去买点儿吃的,还说他会催促我快点办表侄女的事。叔叔婶子得了好处和承诺,这才眉开眼笑地离开了我家。
等我回去后,老爹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了这件事。他安慰我说:事情不好办就不要难为自己,大不了他再撵叔叔婶子一回就是了。
我知道叔叔婶子对老爹下跪的事触动了他心里的某一根弦,这根弦上绑着亲情,礼仪,廉耻,无奈与失望。虽说他很不喜欢叔叔婶子二人,但他也不希望看见他们沦丧到这种地步。
我为老爹点燃一袋烟,让他吐一吐心里的不快。我知道现在去找大总管提这件事根本不合适,但我还是安慰老爹说我会尽快办成这件事。这话也只有嘴上说说,我和老爹心里都清楚得很,这尽快少说也得等上三个月。
为了防止叔叔婶子再来打扰老爹的晚年生活,我特地找人去乡下送了些钱,那些钱够叔叔婶子家花上半年的。
有了这半年的空隙,老爹可以平平静静地享受晚年生活,而我也有更充裕的时间来安排表侄女进府的事,可就是心里有点儿憋屈。
跟我一样憋屈的人是小神通丰卓。他在府里的查案过程受到了很多阻挠,不管他走到哪都有人跟着,不管他问谁什么话都会第一时间地汇报到夫人的耳朵里。他就像是夫人眼皮底下的一只蚂蚁,就连出门先迈哪只脚都逃不过夫人的眼睛。这或许是他查案生涯中受到过的最大挫折,我常能在府里某些阴暗的角落里看见他一个人喝闷酒。好几次想去陪他喝几杯,说几句心里话,但这想法都没敢付诸实践。
我想他大概会跟我一样,当在命运的轨迹中遇到不能克服的情况时就选择低头,苟且地活着总还有一线的希望。可他毕竟是大名鼎鼎的小神通丰卓,他并没有向我一样屈服于困难。而是选择了声东击西、另辟蹊径等等扰乱敌人视线的战法。没用几天,他就在夫人的严密监视下找到了能够打开迷案之门的第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