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走的时候，在通往距离他们村子里足足有十里的村口上，有好多人。
孙伏伽望着村口的那棵老槐树，然后抬头望了望还挂着星云的稀薄夜空，嘴角牵扯出了一抹让人不易察觉的弧度。
“你这泼猴儿，就想这么一声不响的离开？”一位看起来是有些年龄的人，其实现在天还未亮，看不清模样，但是那个声音孙伏伽却是熟悉得很。
孙伏伽用右手挠了挠头发，然后把左手上的东西放了下来，好像是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他没有说话。
然后就在那儿静静的站着，听着站在村口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嘴角处的笑容更加像是没心没肺的了。
等到一人说一句说完了之后，孙伏伽的声音响起了：“呵呵，你们早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就那么一瞬间，孙伏伽到了嘴角的话就硬生生的吞了回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在他走在那条去往镇子上唯一的路上，他默默的告诉自己，就那么十八家人，你这只泼猴儿又欠了他们天大的人情。
那么早，却是有那么多人在村口等着他。
就像当年他考上了大学，整个村子里的人也是那么早起来送他一样。
那时候的他，觉得自己还小。而现在，他觉得自己长大了，成熟了，所以该懂事了。
这一次，他带着自家老爷子的遗憾离开了孙家坳，也带着全村子的祝福离开了孙家坳。其实走的时候，孙伏伽在村口朝着他家老爷子土包方向跪了下来，口中念叨着：“老爷子，其实我就知道，这一辈子你做够了恶人，所以在临终之前做了一回好人，，就像你以前说过，其实我就是好事做多了，别人才会觉得我好欺负，所以我就从外面回来了，如果我回来了还不恶一点，那我不是没地方呆了’？所以，我也记住了。”
“等我出去了，我也得学会恶一点，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像你一样被人赶回来了。”孙伏伽将最后一句话藏在了自己的心里，没说出来。
等到他走了两个小时到了镇子上的时候，他坐上了去往县城的班车。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这个地方了。
这是一个西南大部地区森林面积覆盖率极高的城市，也就是说这是西南地区较为普遍的贫穷落后地区，但是这个县城却是有着一个火车站。
从这里到主城区，坐火车，也需要八个小时。
孙伏伽来到了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而这时，他还没有吃午饭。
他从背上的包包里拿出一个肉干，打开看着似乎是有些年头了的水壶，就这样简单的吃了一顿午饭。
他此时正在这个边远区县的小火车站里，刚吃完饭，准备去买火车票。
他不是南下，已不是北上，他只是纯粹的出走，或者说是，外出打工。
“给我来一张去ZQ的票。”孙伏伽左手将手里的包紧紧的抓住，身子整个的趴在了那个看着很是有些年头的售票窗口上。
里面的人，用孙伏伽的话来说，是一个身材略微有些丰满的女人，所谓丰满，就是胖得走形的样子。
“下午五点。”明显的西南口音，但是声音很大，因为此刻的孙伏伽感觉自己的耳膜快要破了。
等买到了票之后，孙伏伽呲牙着嘴说：“都三年了。还不换个售票的。”
三年前，他去学校的时候，也是这样，也是在那个窗口买票。
其实现在的孙伏伽穿着的衣服是他三年前穿的衣服，在那个地方，其实每走出一次，就是一次极大的挑战，有些人，一辈子都只在村子周围晃荡，终生未曾踏出那个小圈子。
孙伏伽坐在候车室里。
其实他现在并没有多少期待亦或者紧张，只是怀揣着一份看不见摸不着的梦想去那个曾经让他落荒而逃的城市里，然后再去看看那个让得老爷子被迫而回，或者是慌不择路的回了孙家坳的地方。
他的梦想其实带着很地道的农民工味。
尽管他去读了两年大学，但是骨子里的那股味，依然没有改变，就像高三那年，他鼓起勇气和他喜欢了三年的女孩说“我喜欢你”的时候，那股子羞涩味被那女孩笑着打岔说：“孙伏伽，你真的是一只蹦跶在天地间的孙猴子吗？”
孙伏伽听后，撇了撇嘴，扬声说：“嘁，我从来不会标榜自己的成功。”
从此之后，那就高考了，他考上了西南政法大学，而她，考上了SH财经大学。从此便是陌路。
其实那个人，孙伏伽到现在都还记得。
从心而论，那个女孩其实并不高傲，但是真的很漂亮，很有南国味的那种漂亮。还有就是她成绩特别好，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却只考上了SH财大，就像学校里的人不明白孙伏伽为什么只上了一个西南政法一样。
孙伏伽记得，以前上课的时候，他坐在第五排靠窗的位置，而她在第三排中间。他总是看着她的背影。
“李青芸，你还好吗？”孙伏伽坐在椅子上，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其实命运这婊子，真的是喜欢捉弄人，孙伏伽何尝不明白这个理？他从孙家坳那个口口走出来花了多少时间？答案是整整十八年。
读了多少年书，方才从那里面走了出来。孙伏伽可是记得，小时候上学时砸吧着嘴去的，每天走往返三小时行走在山路上，遇上下雨天，裤腿全是泥巴不说，就连裤裆都是，可是就算如此，那条小路上也被他踩出了个花样。
孙伏伽其实比谁都清楚，他该怎么追求自己的梦想，那个叫李青芸的女人到底适不适合他，他问的时候，就是想为自己做个了断，虽然现在他有时候还有点想她，也仅仅是有点。
所以他的梦想是最真实，最实在的，所以才带着一股子泥土味。
找钱，要有大房子，娶媳妇生孩子。然后跟孙满堂找个媳妇。就这点理想抱负。
三三不做五四，一三不比二海。
孙伏伽踏上了开往ZQ的绿皮车，哐当哐当的作响。
那一刻的孙伏伽随着人流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脸上毫无表情，但是细心的可以看见他眼中有好几种情绪在跳跃着。
或许他真的不适合待在大山里，这一刻他的心里是这样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