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方起,几个内侍将门缓缓推开,便从外步入一个可谓风华浊世的身影。
着玄青大氅,月白衣裳,大约是因为身在寝宫之故,并未戴冠,但一头墨发却是一丝不苟的梳成了髻,俊逸无俦的脸上神色温和,反而给人以无尽的疏离感……
渝才人不敢再细看下去,直视龙颜对要是对她这样的小小宫嫔细论起来,是很大的罪行,她俯身行礼:“妾恭迎圣上。”
禤隺带着那一脸温煦点了点头,坐到了桌前,对已经站起身来却依旧有些手足无措的渝才人道:
“渝才人,何故久立不坐?”
渝才人已是双颊微红,定了定心神,方道:“妾,妾初见圣上威仪,自觉欣喜不胜,故而迟疑,不敢擅自近前。”
禤隺那一脸温煦似乎褪去了一些,他对渝才人伸出手:“过来吧。”
渝才人便在他温驯的在他身侧坐下了。
接着便是一顿安静的晚膳,谁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然而原本对中规中矩的渝才人有几分失望之色的禤隺,好似是受了她周身气质的感染,把前殿那几本待批的奏折抛到了脑后,起了闲心与她坐在廊下说话。
“封锦柔?”
渝才人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笼罩在那一层薄薄月色下的双颊却又是泛起微红,眼含欢喜。
不管渝才人自己知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如何不胜娇袅,这一幕却是尽入禤隺眼底:
“朕今日在御花园蔷薇架附近看见你时,你可是笑的十分精灵的,怎么到了朕面前,反而讷讷不能言了呢?”
“妾——”
“罢了罢了,你一开口,总是无趣得很。”禤隺止住了她。
渝才人的脸越发红了,一张檀口张了又闭,最后神差鬼使蹦出一句:“那日与妾一道的,是落玉宫的淑妃姐姐……”
“朕知道她,不必你巴巴的引荐。”禤隺不耐烦的扬了扬手,那张俊美的脸亦是扬起一个不悦的弧度,又恢复了那种温和疏离的神色:“所谓端雅大方,仪态庄重,也不过一个规规矩矩的木头美人儿……哼。柔儿千万不要学了她才好。”
渝才人便无话可说了,低着头似是有些惶然。
禤隺见她如此柔顺温婉之态,不由便展颜一笑,随手将佳人拥入怀中,自是一夜温存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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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曦既上,几缕细长霞云被浸染成了浅浅的金红,悠悠荡荡的浮在天边,初夏的郇京却并不是一副悠闲姿态。
绿荫浅雾,透着几分凉意已经换上夏衣的宫人们越发身姿轻盈,行止翩翩。
陵若澄尚在睡梦之中,落玉宫内的宫人们已经静悄悄地准备着洗漱与早膳。一身簇新的水绿纱衫,正好在最清凉的早晨轮值,这些人的脚步亦是格外轻快。
雁容和怀诗怀梦立在寝宫前的石阶上,听着俪正宫报来的消息,三人之间气氛有些怪异。
“要是娘娘……”
“…那可怎么好……”
诸如此类的话语零零碎碎的飘散开来,或忙碌或听宣的宫人们便也屏息凝神,小心翼翼的,心里也存了几分担忧:如今满宫里都知道那位才人承了圣宠,留宿明宸宫,宫中时势变化何其之快,为了圣眷荣华,闺中密友反目,亲生姊妹相残亦不少见,何况这区区几日的交情……若真如此,只希望万万不要迁怒到她们吧……
寝殿里传出轻轻的喊声,叫的是雁容的名字,雁容推门见陵若澄已醒:“娘娘起身吗?”
陵若澄点头坐在妆台之前,任由怀诗怀梦围着她服侍穿衣梳洗,却是看着正在铺床的雁容询问道:“渝才人几时回宫的?”
雁容的动作顿了顿:“……娘娘,圣上留渝才人在明宸宫用早膳,估计是要等圣上下了朝才能回来。”
言毕,三人都觑着陵若澄的脸色,果不其然,陵若澄皱起了眉头,沉默良久,说出的话却出乎她们的意料之外:
“雁容,我自入宫以来便与渝才人姐妹相称,想来你们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既然人家已经和我们同上了一条船,总该报以几分信任。你们因着这区区小事,诸般心思就都写到了脸上,闹得自家宫里人心惶惶——而自渝才人昨夜明宸宫受召,你们没有见过她,也还不知晓她今后的态度是如何……”
陵若澄摇了摇头:“今日之事,算是你们关心则乱,以后都警醒着些。”
乍见陵若澄眼中细不可察的失望之色,雁容和怀诗怀梦才幡然醒悟,先前她们只当陵若澄未醒,听了俪正宫那边的信息之后又全都有些慌乱,在寝殿门前的忧心忡忡和宫人们的一些闲言碎语当是都被耳力灵敏的陵若澄听到了。况且她们三人对渝才人的不信任,岂非等同于对相信渝才人的娘娘的不信任?
怀诗怀梦一齐跪倒在地,雁容亦是深深叩首:“奴婢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