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帘子的点点缝隙,无聊的颜青正看见无诡与穿官服的人交谈着,有礼的谈吐,无害的笑容,与她昨晚见到的样子判若两人,这是他维持中庸之道的一面吗?谦卑温煦得不像他,钻进轿撵的一刹那,他就变得冷漠起来,浑身散发着难以接近的气息,看来,他无意在她面前装出和蔼的一面。
“你运气好,齐王已经答应了。”无诡一身黑色官服,仪表堂堂端坐在轿撵里,眼里没有任何温度。
“酬劳呢?”颜青追问,毫不掩饰。
无诡闻言一笑,“你是江湖人吗?你应该是一个只追求利益的商人吧。栢城的一个月官盐权。”
颜青点点头,在她设想的理想范围里,“多谢世子殿下的美言。”
“虽然齐王答应给你们一个月的官盐权利,但不是放下大权给你们,一切都要听我的命令行事,至于得来的利益,也要由我来分配。”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自古民不与官斗,该给的好处不能少给,她都懂的。
闲聊中轿撵已经启程打道回府。
“我劝你还是小心些,齐王怕是不会放过你。”刚说完这句话,便听到轿外乔装成护卫的文离,不动声色地靠在窗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姑娘,从皇宫出来就有人一路跟踪我们。”
“见机行事。”颜青又笑着对无诡说,“公子此番一行,也引起齐王的注意了呢,公子也要小心为妙。”
无诡一直秉承着中庸之道,今日面圣,怕是不小心被皇帝看到了权谋的一面,皇帝或者是因为疑心大,或者是并不相信他的说辞,或者是想探出背后的颜家人,到底是哪个原因?
无诡听到文离说有人跟踪,暗暗吃惊于他们的警觉性,据他的探子报告,文离的功夫在颜家是再普通不过的保命功夫,可是竟比他带的护卫要高出很多,再者,这是皇帝第一次跟踪自己吗?还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怀疑自己跟踪自己打探自己?想一想之前有没有做过不谨慎的事情,顿觉一身冷汗。
皇室御用最精英的刺探名为白城,此番跟踪的,怕是这个人吧!
忽闻颜青说道,“公子您说,后面的人,是调查你,还是在调查我?”
“我又不是皇帝肚子里的虫子,我怎么知道他在调查谁,你以后行事要小心,再不可鲁莽,如果有什么会害到我的事情,我定会先除掉你邀功。”无诡很认真地看着她,没半句谎言,让颜青相信,如果她真的稍有不慎,怕是会被这个人斩草除根。
颜青展开大大的笑颜,“世子殿下,在近期合作期间,您也不要有什么大的动作,皇帝已经对你起疑心了,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害到我。”
这是在互相撇清关系的样子吗?
“大动作?怎么会?”
颜青闻言哈哈一笑,“像这种虚伪的话,您就不要对我说了,我也不是朝廷里的人……,您背负着怎样的过去,我在从颜家出来之前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如果您一点野心都没有,那不会回到朝廷中来,当然,您有没有野心,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想顺顺利利回到颜家。”
无诡更是震惊于她的随随便便的两句话,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等这件事情接近尾声以后,要么,为己所用,要么,杀。
无诡再不想跟她说话。
此时文离小声靠窗对颜青说,“姑娘,轿撵不是前往司寇衙的。”
颜青不甚在意地说道,“想必公子有助我脱身之策了。”
无诡对她的洞察表示恼火,继续沉默,再不想说什么。颜青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也微笑不语,转身从身边的柜子里拿出来一套护卫服,这是她在出门前让文离准备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看来她的性子确实谨慎得过了头。
显然无诡已经不吃惊了,他觉得她再拿出什么,他都会见怪不怪了。
正好轿子入府,颜青瞪他,“公子可以转过去吗?我要换衣服。”
无诡闭上眼睛,转过头,“快点。”
颜青也转过去,“啰嗦,我自然会快些。”她快速换好衣物,头发束起,戴上护卫帽子,虽然进了府内,但凡事小心为妙。
趁乱,颜青和文离随无诡进了书房,直至文离说,“跟踪的人离开了。”
晚间小小设宴于书房,两个人。文离在外面守卫。
“姑娘,明日一早我会命管事护送你们回颜家,希望事情如预期的一般顺利。我也不会给你很长时间,为防夜长梦多,最长不过半年,半年还没达到我想要的结果,不管从中你做了多少,都将无效。”无诡说完拿起杯子。
颜青也拿起杯子,“我自当尽心竭力,请世子殿下放心。”
之后两个人就一些细节进行了商讨,喝至微醺,才罢了。
回至客房的路上,颜青站在庭院间,抬头看星空--原来不管在哪里,星空都是一样的,月亮都是一样的残缺不全,如果多年以后自己还活着,在偏僻的小村落里,仰望着星空,也是这般的心情吗?
无诡瞧着她站在月光下孤单的身影落寞的脸,也抬起了头。只听颜青说道,“一样的景色看在不同的人的眼里在不同的心情下,也会是不一样的风景吧。”
无诡想着这句话,久久没有搭腔。
多年以后,同样仰望星空的颜青,突然明白,命运就是照着它既定的路线一直走,你逃不开躲不掉,公子和她,她和文离,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如初时他们相见的情景,这一站、一跪,一个衣着华丽一个衣衫褴褛,一个高高在上一个阶下之囚,这样的距离,就如他们这一世都遥不可及的距离。
翌日,管事亲自护送颜青回颜家,在即将到达颜家之时,颜青笑着对管家说,“还请您不要忘了世子的嘱咐,您说错了,我的命运就坎坷了!”
管事说道,“姑娘请放心,我答应的,自会办到。”
到了颜家,见了颜回,管事拿出一封世子亲笔书函,颜青这才放心。
众人见由世子的管事亲自护送颜青回来,并答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皆暗自吃惊。看热闹的,腹诽的,甚至还有小声谩骂的,一时间,颜家热闹了起来。
颜青并没有留管事在颜家稍作休息,在颜家她尚且护不了自己,更无法护他周全。
既是当初约定好的,自然要遵守,即使颜回百般不愿。在颜青送走了管事以后,颜家人又聚集到了大堂。
又是阴深深的大堂,堂上是一袭白衫笑容狰狞的家主,左右满是颜家人,甚至连书楼里无重大事件不出门的忠老伯及灶房的七婶子都在了,看来这次从司寇衙回来,是功成名就了?!
但是,凭着以往的经验,家主怎么会那么轻易让她功成名就呢?!
偏偏头看见左手上方首位,颜璐的表情可真算是憎恶到了极点了,与她那身华丽的服饰真是极大的反差,有种让人看着想笑的感觉,可惜颜青向来胆子小,不敢笑。
厅堂鸦雀无声,颜青站在大堂正中央,端端正正,看起来英俊潇洒,如同个俊俏的公子哥,文离站在颜青右后的位置,高出颜青一个头,俊朗的脸,浓眉大眼,这两年倒是更俊俏了。二人远远看着,除了那一身大红衣服看起来实在刺眼,别的倒尚可。
颜回哈哈大笑,“青儿果不负众望,不光人回来了,还解决了这么棘手的事情,我要好好赏你!”
颜青笑着,高高扬起头瞧着家主,“家主不必破费,就如我走出颜家前家主所承诺的,兑现便可,其他的都无妨!”
颜青的直接令家主的脸色一顿,随即哈哈大笑,“青儿的脾气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了,上来,站到我身旁。”
家主的位置其实并不高,但颜青好像走了很久,这矮矮小小的台阶,颜青走了七年,她面无表情,每走一步,她的心就平淡而又坚定一分。
颜青走到台阶之上,对家主施礼,站到旁边。
颜回站起来,收起平日里邪气的笑脸,“即刻起,封颜青为颜家护法,并在我在位期间,只设这一位护法,不做更改!”
众弟子听完,不管愿不愿意,皆俯首行礼,齐声道,“颜家弟子拜见护法。”
这一幕震撼着颜青,她抿唇不语。
颜回转头看着颜青,“这样如何呢,青儿?”
颜青轻笑,“家主费心了,青儿会竭力辅助家主的。”
颜回看着堂下弟子,嘴角一撇,又是一抹邪恶的笑,“说起来这也算是青儿从此踏入江湖了,在江湖总要有名号才行,不如借此机会,我送青儿一个称号如何?!”
颜青身子一顿,家主又要消遣自己?
“万万不敢!”颜青赶忙抱拳,“家主累了吗?不妨让青儿送您回房休息吧?”
颜回嘿嘿一笑,颜青面皮一紧,只听颜回说,“既然江湖人都说我们是邪派,说颜家的男人如猛兽,颜家的女人如毒蛇,各个心如蛇蝎,我们颜家总要对得起这个说法,那么从即日起,你的别号就叫‘妖姬’,如何?”
颜青脸色一黯,以为她不懂吗?中原以舞女为姬,轮为姬的舞女地位都不如青楼女子,更何况前面还一个“妖”字,家主真是毁人不倦。
她隐忍着,脸上的笑持续地维持在嘴边,颜回看着,明了的眼神让颜青更无语!
颜回站起身,“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颜青身子微躬,送家主离开。
颜回走下台阶,与文离擦身而过之时,伸手抓住文离的腕子,让文离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时,颜回已经放手了。
转过身对站在台阶之上的颜青说,“看来文离的毒已经全解了,连我都没想出来的解药,青儿竟给解了,真是让为师惭愧啊!”满脸诡异的笑容,丝毫看不出惭愧之意,颜青头疼不已。
果不其然,“我倒想起前阵子闲来无事制出的毒药,不知青儿可否愿意再试试?”
颜青无言以对,若不愿试,颜回会不会对文离痛下杀手,若愿试,文离再次经历痛苦,她也未必解得开。
正呆愣之际,只见颜回突然转到文离的身后,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文离动也不敢动,颜青情急之下,急忙喊出,“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