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长生卷
洛无情乍听这三字,漫脸的不解,只见霍去病凝重道:“当今皇帝陛下雄才大略,实乃一代明主,只是如今春秋已高,越来越笃信神仙方术,数次东巡未果,可对长生之道的执迷却是有增无减,直到数月之前,皇帝陛下无意中得到老子八世孙李解进贡的一张羊皮卷,乃是老子当年云游天下时所留,上面玄文无数,皇帝陛下征集天下儒生方士,参研数月却是毫无所获,只知那羊皮卷上三个篆字乃是‘长生卷‘”言罢,紧紧看着洛无情,眼中颇为希冀,接着道:“我知道你在长安城这几年中,一直遍访古籍,于晦涩难懂的古籍颇有研究,怕是除了你没人能看懂了!”
洛无情一怔,摇头苦笑道:“你也太抬举我了,我又不懂方术,怕是帮不了你,再说这天下哪有长生之道,难道你也相信?”
霍去病摇头沉声道:“起初皇帝陛下也怀疑有诈,可后来找来史官,遍查典籍,果真从先秦古籍中找到“长生卷”的只言片语,只可惜嬴政那个莽夫焚书坑儒之后,先秦古籍大都亡轶,再难寻出更多线索。不过老子当年本就年岁极高,西出函谷关后更被人传言得道成仙,纵然不可信,但这长生卷应是确有其事,皇帝陛下暗中派人秘访老子后人及其故里,发现确如李解所言,老子晚年出游之时除了留下【道德经】之外,还留下一卷羊皮便不知所踪,这羊皮也被宫中的内臣察验过,当是几百年前之物不会有假。”
洛无情淡淡道:“纵然上面真有长生不老之术,中原能人无数,尚不能参破,我又能帮上什么?”
霍去病急忙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洛无情的肩膀,急道:“当然可以,因为长生卷背后的那副图上所画的正是楼兰城。”洛无情神色一震,哑然道:“不可能。”
楼兰地处西域正中,先秦时中原战乱不断,秦国占据雍凉,也绝少同西域来往,老子虽然西出函谷关,可函谷关尚为中原领地,算不得西域,而且楼兰建立邦国也不过才两三百年,老子却是四五百前的人物,又怎么可能到过楼兰,并将其描画于地图之上?
霍去病见他神色,知道他心中所想,也不多言,慢慢从袖中取出一个泛黄的羊皮古卷,只见那羊皮上密密麻麻全是玄文以及一些奇异的符号,独独三个醒目的篆字,正是“长生卷”。
“这便是那张羊皮。”霍去病说着便随手将它丢给洛无情。洛无情似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更没想到他就这般丢给自己,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待到醒悟时,那羊皮差点飞落城下,洛无情心中一惊,急忙抢身出去,闪电般将那羊皮接住,可去势已急,没注意到自己已经飞出城外,身形顿时往下落去,他身手远不如霍去病,无法凌空登上城墙,顿时心头大骇,只觉得耳畔风声呼啸,正要呼喊,突然觉得身子一轻,天旋地转之间竟已稳稳落在城墙之上,而霍去病也也立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玄服轻飘,仿佛动也未动。
“嘿,你倒是拿捏地恰到好处,知道我武功不济,怕我摔不死吗?”洛无情愤愤道。
“哈哈,谁让你小子在长安城里游手好闲,整天就知道勾搭女子,功夫却是一点没长进!”霍去病满脸揶揄地看着洛无情狼狈的模样笑道。
“嘿嘿,武功好能怎么样?还不是被人追地满长安城跑。”洛无情也不甘示弱,冷冷嘲讽道。
两人以前在长安城中惹怒过一个权贵,那时的霍去病尚是公主府中的奴仆,身份卑微,那权贵气量狭隘,甚是跋扈,指派一干家奴追着两人绕长安城跑了半天闹得鸡飞狗跳。
两人一想到以前的窘迫行径,相视莞尔,仿佛又回到了到了那年少无知的岁月。
过了半晌,霍去病神色一敛,虽然仍旧凝重,却没了开始那般生硬,缓缓道:“等我灭了匈奴三王,你就随我回长安城吧!我一定向皇帝陛下禀明,说你诱敌有功,封你做个公侯,绝对比在这寸草不生的大漠要风光的多。”
洛无情眼神一暗,仿佛自嘲一般,苦笑道:“他会把青萝让给我吗?”
霍去病浑身一颤,明眸中说不出是何神色,但随即平复心情,淡淡道:“她已经入了未央宫,一入宫门深似海,想出来比登天还难。”
洛无情似是早已猜到结局,一头银发映着月色,更显得苍白寂寞,“那我回去还有什么意思,纵然是将汉家的天下给我,我也不想要!”
霍去病眼中的寒芒一闪而过,终于还是忍住没有发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羊皮你先留着,匈奴三王两日前已经出发,算算日子,明天黄昏也该到了,如何引蛇出洞也不用我多说,你,好自为之!”
言罢便纵身飞出城外,眨眼消失在茫茫大漠中。
冷月无声,月影斑驳,洛无情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再看一眼手中的羊皮卷,只觉得那女子的面容又映入眼前,突然心头战栗,如同针尖慢慢划过心窝一般,那一丝丝难以压抑的痛苦伴随着那张容颜久久不能散去。他抬头,远远地向东眺望,可一望无际的黑暗更让他绝望,今生今世,也许再也见不到了吧。
秋天的大漠与其他三个季节并没有太大区别,白天如同火炉一般,炙烤着空气中每一滴水分,晚上又如同冰窖一般,寒风凌烈。
祁连山的黑河南岸,一只野狼正在吃着一只不知何时死掉却还没有完全腐烂的战马,突然,一阵苍茫的号角声响起,本来平静的河岸骤然万马奔腾,呼喝之声此起彼伏,野物受惊顿时四处奔逃,茫茫的南岸草原上刹那间便有无数奔腾的战马,战马之上都是一些身着皮革,手持弯刀,腰挎雕弓的骑兵,面色黝黑,身材魁梧,赫然便是匈奴铁骑。
大军中间,一杆三丈长的旌旗独树一帜,蓝底白边,中间绣着一只金色的野狼,尖牙利齿,凶狠异常,大风鼓来,那旌旗在风中肆意招展,金狼更是如同活了一般,张牙舞爪,凶狞狰怖,仿佛要择人而噬。
旌旗之下,一个裘服中年男子,骑着一匹通体赤红的大马,满脸倨傲神色,正是匈奴北地三王中的浑邪王。
坐在汗血宝马上的浑邪王,挑了一眼连绵起伏的祁连山,哂然笑道:“区区一个小娃子,就把伊稚斜的祖父都给端了,还把河西走廊给丢了,这些个王公贵族也太不中用,平日里只知道喝酒吃肉玩女人,哼,我倒要看看这只毛都没长齐的雏鸟,能飞多高!”言罢,正声道:“传令大军,极速前进,天黑前跨过祁连山山口。”
旁边一个随从突然恭声道:“大王,单于让我部同左、右二贤王部在此会和,等待三路大军集结完毕再去寻找汉军主力决战,其他二王尚未到达,我们是不是该就地休整一番。”
浑邪王回头一看,原来是单于派来的使者,顿时心头微恙,不冷不热道:“汉军正在攻打西域十六国,情势危急,若不能及时赶到,一旦等汉军平定诸国,以逸待劳,岂不是陷我军于两难之地?”
那使者还要出言却被浑邪王止住,淡淡道:“左、右二贤王那两个老家伙本来就贪生怕死,既然他们不敢先行,那我就先去教训教训汉军,让他们瞧瞧,什么才是匈奴男儿!你们不必多言,既然你想要同左、右二贤王会和,那你就留下吧,也好帮我传个话,本王先行一步。”言罢不再多言,打马而去,近十万人马就这般浩浩荡荡地朝着祁连山进发。
只余那使者和十几个随从孤零零地伫立在黑河南岸。
傍晚时分,云霞飞舞,落日西斜,楼兰城以北五十里处是一个如同玉门关一般的峡谷,两边是绵延几十里光秃秃的岩山,峡谷中此时正有一队浩浩荡荡的军马,领头之人神色倨傲,骑着一匹汗血宝马,正是那浑邪王。
“报!”一个拉长的声音由远及近,浑邪王将手中的马鞭略微一顿,大部骑兵纷纷驻住,只见一个侦查敌情的骑兵快马加鞭而来,奔到近前,下马道:“禀大王,前方五十里处便是楼兰城,城东南处有数十里汉军营寨,约有十万汉军!”
浑邪王听罢,眉头一展,淡淡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还好来的快,不然让汉军占了楼兰城,那就不好打了。”言罢,暗自忖道:大军连续三日行军,已经人困马乏,此时刚刚入夜,汉军定然也无意决战,不如暂且休整一番,等到明日再同汉军在楼兰城下决一死战。待左、右二贤王那两个老家伙来了,自己也早就把汉军全灭了,功劳独得,而他们只能空来漠南跑一趟,一想到这般便觉得心头一阵舒畅,仿佛已经隐隐看见自己风风光光地回到匈奴王庭,而那两个老东西则在一旁吹胡子瞪眼毫无办法的情形了,想到秒处,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一干将领见大王神色忽而凝重,忽而窃喜,最后竟自顾自地大笑起来,一时间竟都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浑邪王自觉失态,赶忙咳嗽一声,正色道:“传令大军,就地安营扎寨,明日同汉军决战。”
众将纷纷领命,一时间,近十万铁骑便驻扎在山谷中,篝火林立,绵延数十里。
入夜时分,一轮圆月悄然东升,正孤零零地悬在半空中,浑邪王正在山谷南面的军寨前部署防备,五十里外便是十万汉军,虽然他不怕,可也不能不防范,休整的同时仍旧留下最为精锐的一万铁骑驻扎在山谷的入口处,即便汉军夜袭,也能从容应对。
看着一个个矫健的匈奴男儿,浑邪王更觉得自己这次定能将那霍去病抓回匈奴王庭,一旦抓住霍去病,自己在匈奴各部中的声望肯定大为增加,说不定下一任单于就是自己了。浑邪王越想越觉得满意,心头一高兴,便下令将随行带来的牛羊肉,美酒全部分给部下,只等着明天大败汉军,前往楼兰城中纵情欢乐。
众将士在寸草不生的大漠中行军三日,早已困顿不堪,听得将令,顿时大喜,一时间数十里的营寨中纷纷欢呼雀跃。
浑邪王回到自己的大帐中,正要用膳,忽然帐外传来一声通报:“禀大王,楼兰城来了一个使者,自称是楼兰国主派来的,求见大王。”浑邪王一愣,随即大喜道:“速速请来!”帐外的侍卫应了一声,不一会,只见一个黑色斗篷的人入得帐中,浑邪王见那人遮住面目,浑身透着神秘,不由生出一丝警惕,淡淡道:“你是楼兰城主派来的?”
斗篷下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是的!”
“派你来何事?”
“送一封信!”
浑邪王眼神一凝,冷冷道:“拿来!”
那人从怀中抽出一张叠好的羊皮,一旁的侍卫上前接过,递给浑邪王,浑邪王展开一看,顿时心头大喜,那羊皮乃是西域十六国的盟约,约定同匈奴三王共同夹击汉军,并盖有各国的印信。浑邪王只觉得此乃天助我也,顿时仰天笑道:“十万汉军已经是上天给我的礼物了,没想到诸国又给我一个更大的惊喜。”随即悦色:“来人呐,赏他十盅黄金。”侍卫应道,随即取出黄金,送到那神秘人面前,那人也不客气,直接将黄金尽数收起来。
浑邪王笑着道:“还请告知楼兰国主,大败汉军之后,定助他成为西域霸主。”
那人恭声答应道:“小人定然带到,时候不早了,小人还得回去复命。”
浑邪王摆了摆手,示意准许,那黑衣人急忙退去。
等到那信使离去,过了半晌,浑邪王突然将那羊皮盟约扔入火盆之中,冷笑道:“好一个霍去病,当爷爷是三岁奶娃吗?”言罢,对周围侍卫道:“速速将各部将军召来议事!”
山谷外,一骑策马狂奔,马上之人一声黑衣,黑色斗篷将其罩地严严实实,正是那信使。不多时便奔到楼兰城下,只见一个阴影慢慢地月色中走了出来,身材修长,玄服轻曳,正是霍去病。
“送到了吗?”霍去病淡淡笑道。
“嗯,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上当?”黑衣人将斗篷摘下,一袭银发垂下,面容俊秀,正是洛无情。
“浑邪王虽然贪功冒进,却并非莽夫,当然骗不了他”霍去病摇了摇头笑道。
洛无情满脸不解神色,诧异道:“那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霍去病看着那山谷中的点点篝火,轻轻笑道:“那封书信就是要让他起疑心,这样,才不枉费我的精心准备?”
“什么?”洛无情诧异道:“难不成你打算今晚夜袭吗?”
“不错,浑邪王急着抢功,贸然脱离左、右贤王,再加上大军远道而来,疲乏之极,今夜正是它最虚弱的时候,一旦等到他三路大军会和,怕是再无机会,而我军已然休整三日,以逸待劳,正好能将这股匈奴一举拿下。”霍去病目光炯炯地盯着山谷,就如同猎人看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洛无情摇了摇头道:“可浑邪王部也有十万之众,且都是精锐,山谷前面布置着的更是最剽悍的部队,正面攻打,恐怕汉军也难以攻破。”
霍去病突然神秘一笑道:“谁说我要正面攻打了?”
洛无情一怔,突然想到一事,猛然朝着楼兰城东南方望去,只见汉军营寨虽然篝火林立,却绝少动静,猛然醒悟,随即苦笑道:“想不到你三日前就已经布置好了,只是你为何笃定浑邪王就一定会贪功冒进,孤军深入?如果三王集结,怕是你这计策也讨不得好。”
霍去病淡淡笑道:“浑邪王是出了名的贪功,河西之战,伊稚斜一直没有重用他,他自然有所不满,此次正好给他一个机会,他怎能不抢在前面?而且他素来同他两个叔父不和,就算集结到一起,也是各自为战,不足为虑。”
洛无情听罢,心中不由起了佩服之意,暗道:于行军打仗一路,他果然是天生的将才,汉朝有这样年轻的统帅,何愁边塞不宁?只是这对楼兰来说是福?是祸?
一时间默然不语。
霍去病见他沉吟不语,缓缓道:“那张羊皮卷你可看过了?”
洛无情骤然惊醒,这才想到一件紧要事,忙道:“本想同你说的,差点忘了”一边从怀中掏出那卷羊皮,一边正色道:“这背面的图画的不是楼兰,乃是西昆仑山?”
霍去病浑身一震,喃喃道:“昆仑山?难道世上真有昆仑山?可上面的纹路分明同楼兰周围的山川地势无二啊!”
洛无情摇头笑道:“谁说那上面画的是山川地势了?那上面只有山势,并无河流,且我以前在先秦的堪舆古籍中略微见过这种图,只是都没有这幅画的全面仔细,传说昆仑山乃是天下龙脉的祖地,千山万壑皆出昆仑,先秦的人不可能去过昆仑,不过有一些能人异士已然发现了昆仑的存在,更有甚者,管中窥天,竟能依据中原的山川走势推断出昆仑的大致位置和模糊形貌,当真是有神鬼不测之能。”
霍去病以往也有所耳闻,知他所言非虚,急忙道:“那正面的玄文呢?能否解出?”
洛无情摇了摇头,淡淡笑道:“我又不是神人,中原那么多方士都束手无策,我如何能看得懂?”
霍去病神色一黯,眼中的兴奋顿时如同潮水般退去,过了半晌,怅然道:“倒是我有点痴了,长生之道哪有这般容易解开,”随即将洛无情递过来的羊皮放入怀中,翻身上马,淡淡道:“你如果今夜无事,大可登上北面城墙,欣赏一场好戏!”言罢也不停留,径直往汉军大营驰去。
洛无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中一阵闪烁,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长叹一声,消失在夜色中。
浑邪王的大帐中,灯火通明,一干将领正襟危坐,只听浑邪王冷冷道:“霍去病那小子居然敢拿十六国的盟约来骗我,嘿嘿,当我是傻瓜吗?十六国从来都是墙头草,两边不讨好,怎么可能死心塌地地相助一方。”
众将纷纷嚷道:“灭了这些反复无常的家伙”,“屠了楼兰城”,“将十六国夷为平地”。
浑邪王压了压手,众将才慢慢平复下来,见众人安静,浑邪王才淡淡笑道:“诸位有这般勇气,那是好的,只是我们真正的敌人乃是汉军,一旦汉军败了,十六国自然就得归附我大匈奴,到那个时候,咱们再慢慢宰割。”
众将附和道:“灭了汉军!任我宰割!”
浑邪王大喝一声:“好,既然他用盟约来骗我,我就将计就计,打他个措手不及,众将听令,察而台、阔速都各领一万人马,绕道楼兰城,夜袭汉军侧翼,我自领两万人马正面攻打汉军营寨,一个时辰后出发,余下各部留守山谷。”众将纷纷得令退去。
一时间匈奴营寨中,兵来将往,如同川流一般。
明月高悬,山谷左侧的岩山上,一个修长的人影,斜倚皓月,玄服轻动,正淡淡地看着山谷中人马翻腾的热闹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