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将要到了,我比从前一次都期待将要来临的光明。
我闭目,下一刻,会有无限的明媚。
我张开眼,从遥远的彼端,腊月晴在成片的变化——死寂的山峦瞬时变为尽是生机的青山,飞出娇小的黄莺,清脆地啼上三两声;眼前的深渊成为误采瑶池,熠熠生辉,枯草变为芬芳的白术,土灰色的死石变为两只体形修长的仙鹤,梳理着白羽,仰头望望天。于是被乌云裹得没有缝隙的天际刹那间放晴,架起一座彩虹般七彩的桥,通往人间。
腊月的阳光,照耀着我,和伏羲琴上那枚银白光亮的徽记。
我提起衣角,缓缓走了几步,伸手去抚摸仙鹤的羽翼。它们看看我,歪歪头,单脚立在我脚边。
忽地,天边传来脚步声。
这一次,会是什么人呢。
我没有转身,因为我知道,无论是多么尊贵的人物,内心的弱点都会在腊月晴中无可遁形,我也再不想看那些谄媚讨好的脸孔。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可终未等来任何一句赞美的言语和谄媚的诺言,只等到一阵悠扬的琴声。
转身看向琴的方向。
抚琴的是一位男子,神态显得悲伤。
他身着残破的甲胄,一件满是血迹的披风。
大抵是我注视他的时间太久,他才意识到我的存在。
“姑娘,打扰了。”语气凄凉绝望,倒像是千年无情的我。
我几欲倒抽一口气,连心也跟着那低沉的声音抽动了一下,甚至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为何有人能对我如此不屑。
“你,可是白术?”他神态也是百无聊赖的样子。
“不是白术,是七徽。”从前的我,总是默认,让他们认为我就同白术草有一样的名字。今日我却说“我叫七徽。”
他象征地去点点琴上的标记,又问:“七徽姑娘,这里就你一个人?”
我虽极不愿回答,仍是点点头。
“多谢了,到了日落,我就出不去了,是么?”
“是的,我劝你不要留恋此处。”
他未理睬我,拖着步子走道虹桥签,又停住。好像在犹豫什么。
“他们都死了,我出去做什么。”他喃喃自语,有说不出的哀伤。
死,多么熟悉的字眼,我看见了那么多人的死前百态。有多么陌生,我从不曾体会。
他说的,又是谁死了?
一整天,他都不再跟我有交流。
他失神得望着一个只有他自己可以看见的地方。
我四处游走,赏玩这千年都无法尽收眼底的世界,这个世界,这一天,太美,也太空虚。
我的心也是空空,和着一阵刺痛。
我是无情的化身,凌驾于凡人之上,谁都能够,只有我不能生出丝毫情愫。
我跑到山中,听黄莺们的对话。感到轻松平静。
这一天,对我而言是飞快的,只因我静默了太久。
天幕再次黯淡了,山间布满了荆棘。
那个人,已经坠落山谷了吧?抑或安全离开了?
心中生起忐忑,我一路跑下山,停在断崖边——他出奇的平静,对于眼前的黑暗,没有意思不安。
“你们凡人一直都太愚昧,你留下是以为这里是天界么?”我嘴角该是有鄙夷的笑,等他一个悔恨的回应。
他坐在崖边,回首盯着我,眼光仿佛穿透黑暗。
“只要半个时辰,就可以看见了。”
他的不屑口气,竟让我有些气愤。
“你是什么人呢?”我问道。
“宇文穆,南诏国二皇子。”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失落,声音深沉有力。
果然,不出办时辰,他起身向山中走去。
“你去哪儿?”
“去山里寻些食物,远处的山里该是有食物没错吧?”
我呆站在原地,不相信这世上,有不惧怕彻底黑暗的人,有见了我而不赞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