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千年,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没有离开,自然,他们谁也没有活下来。
带到日落,一切回归原状——从天到地的黑暗,五彩瑶池就是能使他们丧命的深渊。
凡人无法忍受晴日忽而转为无光,在无光的世界里,他们是去理智、充满恐惧,他们不明白,只要静下来,慢慢适应这里的黑暗,然后寻找这里的、从不曾被我享用的取之不尽的食材。
腊月晴是个广阔的空间,山里有野果野兽,但与我毫不相关。
来到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明白,只需在死寂中等待一年,便可以重返阳光普照的人世。
他们尖叫,四处奔跑。我静静地看着这种无聊的热闹,看他们充满惊恐的瞳仁,看他们失足坠入深渊。
我漠然一瞥,继续抚琴。
五百年前,到来了一位老妇。她是腊月晴的第二位女“客人”,也是最后一位。大抵是因为独自进山的多数为男子。
老妇没有明亮的眼睛,她的眼睛黯淡,看不见任何事物,即使是这美景。
“盲人”我无意说道。
老妇顺着我的声音走来,坐在我身旁。
“姑娘,你知道出山的路么?”她还不知道自己误采了入境的白术。
“出山?我也不知道”我淡然回答。
她放下手中的竹杖,,道:“姑娘,你也迷路了吧?不妨,等等你我一同上路,先歇歇罢。”
老妇又递过比上挎着的竹篮,掀开篮上的布。
“饿了吧?吃些馍,我是走亲戚来的,眼下找不见路了。这准备的白馍你快吃了吧。”
我接过一个,放在手边,因为完全没有吃东西的必要。
我打量这个分不清自己处境的老人,一脸的褶皱,面色黑黄,身上穿着单色的粗布衣,等着一双破旧的布鞋,粗糙的手掌上布满老茧。
“苍老”,我不由说着,苍老和死亡是让人无奈的字眼,也是我不拥有的。
她笑了,仿佛苍老就是理所应当。
“是老了,眼睛也看不见了,手脚也不灵便了,这不,儿子们也嫌弃我老了,都走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黯淡的眼睛中流出浑浊的泪,她伸手抹了划过一脸沟壑的泪水,“哎,记得年轻的时候,男人是靠采草药养活一家的,但有一年腊月,听人说他采了一株白术,进了个什么腊月晴的仙境,从此再未回来。后来啊,我拉扯大了孩子,眼睛又害了疾。”
我听了,心下暗暗想到她夫妇二人真是不够幸运,都误闯进了腊月晴。我听她没有停下的势头,只管想别的。过了些时间,她忽然问我:
“姑娘,在听么?”
我含糊答道:“在听。”
她便又说:“你的声音真好听,想我年轻的时候……哎,不说了,该上路了。”
老妇站起身,正式“腊月晴”关闭的时刻。
眼前骤变的情景,她不可能察觉到,只是一步步走进深谷。
我知道,我可以救她回来,但我没有。
直到她一步踏空,没有声息地坠入谷底。在踏空的一瞬间,似乎说了一句:“姑娘,扶我一把。”
我本生在世外,不会为世间情感所惑。
我的使命,正是守住这片无情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