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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你来我往,白云与黑枪

山道里的云雾中,那抹陷入狂怒的阴影化作无数道黑光,暴散至四面八方,然后在同一瞬间汇聚而来,奋力撞向那由淡淡光线组织的半弧形光面。

不过短短的一瞬间,山崖间便回荡起骤雨一般恐怖的无数声敲击声。

然而那沉默的半弧形光面看似松松垮跨不堪一击,却将那阴影的无数次可怕攻击尽数挡下。

那阴影最终化归为一,阴冷的眼睛望着光幕中令它食欲大开的那个小女孩,愤怒更甚。

然而小女孩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苏遥趴在苏融身边,泪似乎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一声叹息声传来。

似远似近,飘渺不定。

峰顶上的云雾终于缓缓散开,露出那一方明净澄澈的湖泊。

有人在池边垂钓。

云雾缥缈间,一个中年书生持着一杆青竹制成的钓竿,钓竿的另一端没在如镜子般平静的水中。

那中年书生双鬓微爽,面容清俊而沧桑,穿着一身极为普通的水墨长衫,一眼看上去,便如那数次落榜的狂生一般。

他平静望着水面,那浮在水面上的浮标缓缓摇动,显然是有什么东西已经咬钩了,然而他却并没有收杆的意思。

那阴影望着湖泊边垂钓的中年书生,眼眸中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那黑影渐渐凝实,对着湖畔那人发出暴戾愤怒的咆哮!

随着这恐怖的咆哮声,山崖上巨石纷纷滚落,砸在云雾缭绕的山道中,发出隆隆巨响。

南边数十里外那座密林深处,天空之上,铅云密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内里隐隐有电芒流转。

那股巨大的气势冲天直起,浓重的黑暗迅速扩散到了山崖之下,无数妖兽在其中惶恐的四散而逃。

只有中年书生头上的那片天空仍是一片朗朗流云清风。

恐怖的咆哮声再次响起,只是此时的目标不再是那两只它眼中随时可以收拾的蚂蚁,而是对准了那湖畔的中年书生。

只听得无数道凄厉的破风声传来,黑雾中似乎有无数道利刃向那个仿佛毫无防备的中年书生刺来。

他却连头也没有抬。

手中钓竿微微收紧。

那片覆盖着兄妹二人的淡然光芒骤然扩大,化作一道煌煌然的光幕。无数道黑刃拖着长长的尾巴打在光幕之上,却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出现。

那阴影再次发出愤怒的咆哮,只不过这次的咆哮声中似乎还隐藏着别的什么情绪。

不甘,嫉妒,怨毒,警惕。

南边数十里外的深林中,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站起身来。

他站起身来,头颅旁便是如山峦般的铅云,胸前有雷电环绕。

阴影渐渐消失。

那模糊身影抬起手来。

云破天暗,一把冷漠的黑色长枪从天而降,出现在他的手中,枪身震颤,枪尖微微嘶鸣,似在激动于可以再次痛饮热血。

那巨大的枪尖缓缓对准了湖畔的中年书生。

那中年书生第一次抬起头来,淡淡地望着那巨大的模糊身影,说道:“为了这小姑娘,你不惜动用本体之力,是嫌死的晚吗?”

与这座如山的身影比起来,他显得十分渺小,甚至要被完全掩住。

那模糊身影可不会这般认为,于是云间传来沉闷的咆哮声,恍若滚滚闷雷一般。

那中年书生却是听懂了他所想要表达的意思,唇角微微弯起,嘲讽说道:“你真的认为吃了这小姑娘就能跨过那一步?”

“天真!”

“幼稚!”

中年书生毫不客气地训斥着那个身影,就像是一只蚂蚁站在大象面前嘲笑它一般。

无数黑色雾气在半空中疯狂涌动,直欲扑下吞噬掉这个敢于冒犯王者威严的人。

“即便这小女孩体质特异,即便你真的将她吃到肚中,你也绝不可能跨出那一步。”

中年书生头顶一片朗朗青天,望着面前的漫天云烟,平静道。

雷声愈盛,那枪尖渐渐被黑雾染上了一层冷硬的铁光。

“即便你跨出那一步又如何,”中年书生怜悯地望着那个模糊影子,说道:“终是不得大自在。”

天地震动。

那柄铁枪倏忽消失在虚空中。

下一个瞬间,那柄枪出现在天池正上方,夹带着层层浓重的黑色雾气,那幽黑的枪尖便如一座真正的山峰般朝着中年书生压了过来。

与那暴怒的模糊影子与天穹中那柄巨大的铁枪相比,中年书生便如一粒渺小的尘埃一般。

面对那柄仿佛要连他和山崖一同捅个通透的暴烈铁枪,中年书生的表现意外平静。

他一只手仍然握着钓竿,另一只手对着天空伸出了一根手指。

那根手指十分普通,上面还有着常年握笔形成的老茧,就像是一个普通书生的手指一样。

他对着那通天彻地的铁枪虚弹一指。

一道渺然的气息破指而出。

那道气息与那高空中暴烈杀来的铁枪相比是那么的不起眼,它像一根羽毛一般渺渺茫茫,穿过无数黑色雾气,轻轻落在铁枪尖上。

那铁枪尖头落上了一点淡淡的白,随后是更多的白,无数的白,一阵阵细微的声音响起,那巨大的铁枪身上出现了无数道裂痕,就像一座冰雕一般瞬间碎裂。

无数黑色雾片从半空中划了下来,像是下了一场黑色的雪。

在那一瞬间,自湖畔的中年书生为圆心,弥漫方圆数十里的黑雾层层向外炸开。

天地一片清明。

那模糊身影竟还不罢休,它怒号一声,天穹之上云气激荡,顿时被他身周气息染成一片漆黑,然后它虚握双手,从半空中卷下两道云气,落在它的手中,又有两把铁枪缓缓成型。

那中年书生轻声道:“我已手下留情,你却仍然不知进退,囚禁千年,就连你这点戾气也无法抹去吗?”

他缓缓扬手,将那青竹钓竿从静如明镜的湖泊中抽出。

钓线带起一线水花,正午的阳光照射上去,竟成就了一缕彩虹。

彩虹的尽头是一线光。

那线光的尽头则延伸成那淡淡的光幕。

光幕中正是那兄妹二人。

中年书生随手将钓竿插在一旁,微微抖袖,几缕光自袖中起,落在那片光幕之上。

那光幕再不如之前的淡而不见,此刻它闪烁着如星辰一般的光芒,反耀着天空中几抹流云,内里更蕴含着无数恐怖的能量暗流,有一丝气息缓缓融入少年体内。

中年书生望了那两个小辈一眼,便转过身去不再去看。

南方数十里外,那两道铁枪缓缓成形。

中年书生背对那方明净的湖,向着远方那身影缓缓伸出一只手掌,仿佛是要同它握手。

那模糊身影厉啸一声,如两道垂直龙卷一般,那两柄铁枪卷起四周黑色雾气,挟带着无双气势再次刺破虚空而来。

这一次显然是它的全力一击,铁枪身周隐有云生,自有电起,便如两条黑色巨龙一般。

面对着那两条狂暴的黑色巨龙,中年书生缓缓推出一掌,这一掌极慢,甚至能看到掌缘四周飘拂着的雾气。这一掌极为沉重,因为它推动了一座山峰。

无数暴烈的气流在他那一掌周围狂乱涌动。

自峰顶至数十里外,所有的天地元气仿佛在一瞬间不见了踪影。

中年书生脸色平静。

你给我两条云气巨龙,我便还你一座元气雄峰。

水墨长衫被风卷起。

他伸出手来,轻轻推动那一座雄峰。

“且去再待十年,十年后,大劫将起,自有人前来此处。”

中年书生面无表情,轻轻念出了这一句话。

那元气雄峰同那两道黑色巨龙狠狠撞在一起。

有一声炸雷轰然响起,带着无可比拟的气势轰然扫去,以那撞击点为中心震出了一圈极为厚重的声纹。

那声纹仿佛一阵怒涛般席卷而来,横跨几十里眼看便到了离京城高耸的城墙之前。

离京古老的城墙中隐藏的符文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微微发光,随后,无数道清光凝成的光圈渐渐浮现在城墙之前。

那雷声挟着厚重的气势而来,却统统化在了这看似柔和的清光之中,不留丝毫痕迹。

两道黑色的巨龙几乎是一触即溃,化作几丝缥缈的云气,渐渐消失在虚空中。

那座雄峰却并没有消失。

在碾碎了那两条黑色巨龙后,那雄峰平静的来到那惊惶的模糊身影之前,以不可阻止无可违逆的气势,缓缓压下。

那模糊身影惊惶失措,眼中透出无尽的不甘与怨恨,发出声声怒号,但在失去了黑色雾气的帮助下,它却没有一点办法去对抗那雄峰。

那座山峰直直压了下来,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响声,那模糊人影便再也不见。

那元气雄峰迟滞了一刻,接着骤然崩裂,如雪崩一般,化作无数神秘的元气符文雪片般落下,将那一片区域牢牢封锁起来。

王者已被囚禁。

深林中雾气渐渐消失,伴随着妖兽惊惶的叫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在短短一刻内,中年书生一指破云雾,一掌断乱峰,一言便有无数印结。

他站在山巅平静的望着远方,清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山道上忽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中年书生恼火地转过身来,一掌散去光幕,说道:“你这小姑娘怎的如此不懂事,哭哭哭,哭什么。这小子又不是死的透了。”

苏遥擦了擦眼泪,手还紧紧地按在昏迷过去苏融身上,她愣愣地望着那个中年书生,带着哭腔说道:“你看哥哥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会没事。”

那方才叱咤风云的中年书生此时也是和她解释不清,恼火道:“你松开手,看看他的伤是不是痊愈了。”

苏遥侧过头去用肩膀抹了抹泪,气恼道:“你这老头怎么想的,哥哥这伤口一直在流血,你让我松了手不是存心想让哥哥送命吗?”

那中年书生气极反笑,怒道:“怪不得与这小子一般姓苏,脑筋却也都是这般的死板。我方才救你们的时候却也不见你来与我争论。我说这小子没事,他便一定没事,莫非我刚才与他的那道星极气是白给他的不成?”

苏遥低下头去,看到苏融的伤口附近好像不再流血了,她方才小心翼翼的挪开早已酸麻的手掌。

只见得苏融胸腹之间一片平滑,那个恐怖的伤口竟然在短短的一刻内居然便消失不见。

小女孩茫然地抬起头,望着那中年书生问道:“哥哥真的没事了?可是他怎么还一直昏迷?”

那中年书生仍在生着闷气,说道:“我只将他身上的伤痕治好了,但精神气魄上的损失怎么会那么容易恢复?过一两刻,待其慢慢恢复了也就好了。”

话没说完,小女孩的双脚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力气,缓缓的坐在了地上,怔怔的望着躺在地上的苏融,眼泪再次涌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你看你,怎么又哭了。”中年书生无奈问道。

“哥哥没事了,他不会死了……”苏遥揉着红肿的眼睛,那蓬纯黑的黑发如风般扬起落下。

“那不是废话吗。”

……

苏融渐渐从迷梦中苏醒。

阳光有些刺眼,他费力地眯了眯眼。

刺眼的光线渐渐散去,他的面前是一张含着清泪却仍然无比清秀的小脸。

他下意识吞了口唾沫,认出了那个小女孩。

“小遥?”

“哥哥,我在这里。”

苏遥用她那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苏融额上的汗,轻声说道。

“我……怎么会在这里。”

苏融忽然想起了他昏迷前一刻的事情,猛然坐起身来,却只看到天地一片清朗,那阴影早已消失不见。

“你没事吧?”

苏融赶忙回过头问她。

苏遥扬起带泪的笑脸,说道:“多亏哥哥救了我,我一点事情都没有。”

苏融愣了愣,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旁边陡然传来一声冷哼声。

他吓了一跳,转过身去。

一个中年书生站在湖畔青石之上,清朗的天光透过镜面般的湖水反射在他的水墨长衫上,微微荡漾。

苏融微微震动,以他如今的感应力,方才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看似普通的中年书生。

他一时起了好奇心,体内黑色能量缓缓运转,向那中年书生看了过去,然而那中年书生仿佛以身化天地一般,竟是完全无法捕捉到他。

此时他身旁插着那根青竹鱼竿,清俊的眉眼间却蕴积无数冷意,就连看着苏融也没有什么好意。

苏融心中纳闷,也不知到底是为什么。

他爬起身来,发现自己身上那恐怖的伤口已经尽数消失,他以为是那黑色能量的缘故,也没有太多在意。

他向那个中年书生拱了拱手,恭谨问道:“小子鲁莽,方才不知是否先生救了我兄妹二人?”

那中年书生哼了一声,脸色变得好看了些许,说道:“小子还算不错,比起那些不懂事的小姑娘却是强上许多。不错,方才是我救了你们。”

苏融诚心诚意地低下头,说道:“如此多谢先生了。”

那中年书生冷笑一声,说道:“小子,你先别急着谢我。你们胆子也是恁大,敢去招惹那深林中心的那厮,若不是碰巧我今早来这里钓鱼,只怕就算一百个你也不够它填牙缝。”

苏融心中一惊,问道:“不知那林中到底是何妖兽……”

中年书生伸出一只手掌阻止了他接下来的问话,说道:“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以后也不要再问。”

苏融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中年书生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冷笑说道。

“小子,既然你姓苏,原形也是一只狼妖,想必你便是京城中那苏家的人吧。”

苏融一惊,不知这中年书生是如何看破他的出身的。

他定了定神,回答道:“苏泰然是我爷爷,苏星河是我爹。我叫苏融。”

那中年书生明显愣了愣神,问道:“苏星河是你爹?”

“是的。”

在得到了回答后,中年书生闭上了眼睛,久久没有说话。

苏融没法子,只得等在一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中年书生缓缓睁开眼,似乎苍老了十岁。

他面对着那片天池,静静问道:“苏星河是你爹,那你便是当年那只小狼了,他……如今如何了。”

“我爹还是那般,昏迷在床上,什么都不省得。”苏融恭恭敬敬的回答,心中闪出一丝疑惑。

中年书生叹了口气,一句话也没有说。

日照当头,天池中的水纹微微荡漾,峰顶有微风吹过。

他缓缓说道:“我当年观你伤势,就算能活下去,也是断然无法修炼的,不过如今再来看你,却是已经接近筑基上境,你能告诉我,这是因为什么吗?”

这一次苏融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他隐隐觉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不应该说出去。

那中年书生看苏融久久不答话,皱了皱眉头,好像想起了什么,轻拍额头,笑道:“你看看,人越老好奇心就越重。也罢,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我也就不再问了。”

苏融松了一口气,默默向中年书生行了一礼。

中年书生眼睛一转,问道:“我说,你饿不饿,我这里刚好钓上来了几条鱼,本想回去自己吃,这会功夫也是回不去了,索性就在这里烤了如何。”

苏融望了望几步外鼓着嘴看着他的苏遥,又苦笑着看向中年书生。

那中年书生恼火说道:“行了行了,算那小姑娘一个,行了吧。免得让外人听去,以为我反倒欺负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我可没处丢那脸去。”

苏融笑着向苏遥招了招手,小女孩便像一只小鸟儿格格笑着扑到了苏融的怀中。

中年书生扬了扬眉,随手在虚空中捞了一把,一只幼虎忽然出现在苏融身边。

小家伙先是带着迷惑的表情四处张望,直到看到了身旁的苏融苏遥兄妹俩,便兴奋的扑过去开始舔苏融的脸。

苏融先是震惊于书生的天人手段,看到小家伙后又是惊喜交加,苏遥也是格格笑着去挠那幼虎的肚皮。

中年书生看着这一幕,气恼说道:“我可就钓上来四条鱼,如今都便宜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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