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惠大师的住所离昆仑城不远,当若音学医出师之时,曾建议师父与她一起到昆仑城开一间药观。可是生性喜静的慈惠大师婉言谢绝了,仍然待在城外的归来山中,偶尔替上山求药的百姓看病。
而若音之所以能与慈惠大师结缘,也是因为自小那一病后,颇为羡慕离散道人的医术。而离散道人看她对医术很有兴趣,于是经过了丁氏夫妇的首肯,要年纪小小的若音拜大师为师,好好学生医术。不知不觉,己有十余年光景。
这一次踏上归来山,心情格外的沉重。分离在即不说,以后想要再见一面都尤为困难。若音遣走了抬轿夫后,就走进了慈惠观。与其说是观,倒不如说是一个小竹斋。在这秋雨细送之迹,更显得清新雅丽的竹斋出尘不俗。
她一个人轻轻走进了斋子,找遍了几个厢房后,都看不到师父的身影。以往若音来这里时,要是没有见到慈惠大师,就料想得到她一定是上山采药了。只是她疑惑的是,师父出门不在,理应也要把门掩上才是。
思索了下,决定忽略心中那份怪异的感觉。一连几日来的彻夜不眠,以及一个上午的赶路,让她觉得疲累不堪。索性就走进往日自己住的小竹屋里,和衣躺在了竹榻上,脑袋瓜里想着连日来的点点滴滴,就这么偏着头慢慢的睡着了。
在梦里,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闪过。爹,娘,巧云,小福子,豆腐老李,师父,徐伯伯,还有方于谦……他们一个个的在她的梦里纠缠,然后一起向她挥手。即使她不停的在摇头,他们也好像视而不见,看不到她的抗拒一般。接着就离她越来越远,她想追着他们,可是之间的距离却像是永远也缩不短,反而越来越远,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好累……
等若音醒来的时候,天色己经黑了。室内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上了灯,而她的身上则披了一层厚厚的被单。应该是师父回来了吧,怎么也没叫醒她呢?她掀开被单站起来,走出了房门后看到对面房间点着灯,心想师父应该在房里。
[师父,你回来了怎么……]她边走边说,走到屋子里后才发现不对劲。里面坐着的人不是她的师父,而是那个有着温和笑容,气定神闲的好似云淡风清一样的男子—方于谦。
[你醒了。]方于谦抬起埋首在书页中的脸,笑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她。
而若音愣了老半晌后,才算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会在这?]
[你的师父,也是我的恩师。]他凉凉的回答她的问题,看着她一脸的慌乱。
[怎么可能?]丁若音一点也不相信,可是转念一想,如果他不是与自己师出同门,又是怎么知道师父的住处。这里虽然不是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但是外面的丛林设了不少阵法。没有熟人带路就算误闯了也只会送回原来的地方而己。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眼前的男人这么的具有压迫感。尽管只是像现在这样,远远的坐在对面。她头昏脑胀,害怕得差点就想逃之夭夭。天啊,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进宫前还能再见到他。
[那师父呢?她老人家去哪了,怎么只有你在这里。]
[她说想四处去走走,所以下山了,短期内应该不会回来。]方于谦沉吟了半晌,决定不告诉她实话。她的师父慈惠大师本就不是属于这个俗世中的人,又如何能长期陪在她身边呢。这次一别,只怕是要等到她想起自己是谁后才可以再见了吧。
一听到师父不在,若音更是惊慌失措。教她不敢置信的是她慌的并不是因为见不到师父,而是想到这竹斋里只有他们俩个人。
[那你呢?你要在这里待多久?]话一出口,若音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方于谦站起身来,笑睨着她懊恼的模样。[等到你回去我才会走,这是师父交代给我的任务。]说着就站到她身前。不等若音惊叫出声,就抓着她的手,带她走了出去。目的地是膳房。
[你,你放手。]若音心生抗拒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刚才他说的话是不是代表他们会相处几天?她心乱如麻,怪自己忽略了方于谦的影响力。如果朝夕相处,她不敢保证进了皇宫后她会怎么样。
[你睡了这么久,想必也饿了。我替你热了一些饭菜,现在趁热吃了吧。]说着也不管若音一直在挣扎他的手,替她把饭菜端出来,放在桌上。
若音看着眼前的食物,想起了桌上的灯,盖在身上的被单。顿时停止了挣扎,红着眼眶回头看着方于谦,一层水雾慢慢的凝聚。[谢谢你。]
[快吃吧。]他替若音搬好凳子,自己也拉过来一条竹凳坐下看着她吃。
若音吃了几口后,发现被他的目光盯得很不好意思,略带羞色的咬咬唇。[你也和我一起吃吧,我吃不了这么多。]
方于谦笑得更灿烂了,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过若音手上的筷子。不管若音的惊呼,夹了一些菜就这样送进自己口中,又将筷子塞进她的手里。
看着他的脸,若音顿时觉得自己真是笨得无可救药。她怎么会觉得他是温和无害的家伙,现在在他脸上的笑,明明就像个无赖一般欠揍。而她在他的瞪视下,怯怯的拿着筷子扒了口饭吃进去,再也不敢提出一起吃的提议。
此时的她没有发现对面的男人眸色变得幽黯,方于谦怎么会无动于衷呢。相隔了这么久,曾经爱过生命的女人和他用了同一双筷子进食,这己经算是目前最亲昵的进展了。就像现在这样静静的看着她,都让他觉得安详,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