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雪美人的隐居修行,京城里关于她的传言渐渐平息下来。但京城父老并没有无聊太久,很快便有了更为振奋人心的消息,而且是两条。
第一条还是关于靖南侯世子。在散尽家中侍妾之后,龙大将军终于成为了临春阁花魁群芳姑娘的入幕之宾,而且除她之外,极少宠幸其他女子,大有专宠的意思。想不到一个青楼女子竟比雪美人更得世子爷的心,于是,群芳和临春阁的名气更大了。
“所以说,女人光有才貌还是不够,还是要有些狐媚手段才行。”这是女人说的。
“所以说,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是要长得平凡些才可靠。”这是男人说的。
第二条与靖南侯世子也有些关系。世子的旧人,当年闹出生子风波的金多多带着儿子回京了。母子俩没有住进御史大人的府第,而是另置了大宅。据说那宅子的主人就是无双楼的神秘东家,这个神秘的东家很可能就是那孩子的父亲。
“身为无双楼的东家居然还拣人家的**穿,这个男人一定长得很丑陋。”这是男人说的。
“能让御史大人的义妹甘愿离开世子,这个男人一定长得比世子还英俊。”这是女人说的。
龙飞玉不得不佩服京城父老空穴来风、越吹越疯的本领。有一次他甚至赌气同皇上说:“依臣看,若再有敌军来犯,也不用派臣去了,就找几个百姓挖出那敌军将领的私密事,再添点油加点醋,足以退军。”
一个小小花魁怎么拴得住他的心?那不过是个障眼法。那个神秘东家怎么可能是阿璧的父亲?那是他的儿子!虽然心烦于这些传言,但龙飞玉不能再像三年前那样去平息,因为真相大白的下场会比现在更令人恐惧。而且他现在也没空理会这些事,因为他现在很忙。
天不亮,就要起身赶着去上朝。前段时间托病歇了半个月,现在正是皇上清收债务的时候,没少折磨他,真不亏是那个女人的徒弟。
下了朝,还要顶着铁面御史的冷眼同一班文武大臣谈笑风生,无论如何也要保住美男子大将军英俊潇洒的一面……哎,你别老这样盯着我好不好,好像我欺侮了你家妹子似的,现在是她欺侮我!她受了欺侮还能向你哭诉,我却谁都不能找!
回到府里也不得停歇,要陪着父亲聊聊国事,要陪着母亲说说家常;要装作听不懂母亲的各种暗示,诸如“爹娘老了”、“府里太冷清”、“皇上新得的小皇子生得真是可爱”;还要装作听不见父亲的各种明示,诸如“外面的女人别太认真了”、“多到宫里走走”、“找机会再探探皇上的口风”……
晚上就更多事了。或是被小周侍郎等人拉着去**作乐,否则就要被嘲笑为给花魁守节;或是去群芳的房中与她逢场作戏,一面感叹着自己为什么要舍弃这朵解语花而一头扎进荆棘丛;又或是在家中早早上床休息,因为夜黑人静之后又要去爬别人家的后墙。
当然,这些事并非当真要在一日内完成。通常爬墙的第二日都不用上朝,尽可以在家赖床补眠,倒也不是很累。只是这心太累!不是担心东窗事发,就是担心遭人背信。就算在战场上面对失败甚至死亡,他都没这样担惊受怕过,反而会激起更强的斗志和自信。哪像现在,却像是被夫家虐待的小媳妇、不小心吃到黄连的哑巴,所有的泪、所有的苦都只能往自己的肚子里吞。
唯一可以庆幸的,就是和这女人在一起时倒也不令人生厌。以前怎么就没有察觉出她的妙处?依着自己的经验,她应该很长时间没有与人欢爱过,说不定自离开靖南侯府后就没有再被人碰过。嘿嘿,毕竟这世上像他这样出色的男人并不多,她还是得回头找他给孩子做父亲。这个想法让龙飞玉有些沉寂的心又鲜活了起来。
夜影站在小桥上,看着不远处的水榭内,在强敌面前都能挥洒自如的世子爷大将军,此刻正跨坐在凭栏上,望着水中的鱼发呆,面上忽喜忽悲,倒有些像以前的雪琴姑娘。但他知道世子爷不是在为雪琴姑娘伤神,而是为了元宝姑娘也就是如今的多多姑娘。他也知道世子爷和多多姑娘破镜重圆了,为什么?他不知道。
夜影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多多姑娘比以前好看多了,也可爱多了。每次他去金府替世子爷送信,多多姑娘总会对着他甜甜地一笑,笑得他骨头都酥了。小世子也好可爱,比世子爷小时候可爱多了,有一次无意间碰到他,还叫了他一声“大哥哥”,虽然如此他的辈份就矮了一辈,可这心里就是舒坦。
夜影认为他明白世子正在烦恼的事。如此美妾娇儿,却无法接进府来共享天伦之乐,只能学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后院幽会,还要忍受儿子认贼作父。这无双楼的东家也真是不要脸,别人的妻儿也敢霸占。只可惜世子夫人的位子是铁定留给皇家公主的。一想起那个骄横霸道的长公主,夜影就恶寒,长公主怎么可能容得下这对可爱的母子?
他真的明白世子眼下的心情,其实就和当年他第一次见到京城四大美人时的一样——想要却不可能得到。
“你在哪儿干吗?”龙飞玉奇怪地看着自己的贴身小厮,一向机灵的夜影竟然站在桥上发呆,面上似乎还忽喜忽悲。
“啊?小的、小的……回世子,小的在触景生情。”嘿嘿,他可是靖南侯府的小厮,识字断字不在话下。
“哼,少在爷面前插浑打科。到底有什么事?”
夜影赶忙上前,看看四下无人,才递上一封信函,“金姑娘有信给世子。”
龙飞玉也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处,然后接过信。就在这一刹那,他仿佛看到夜影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同情。
同情?他为什么要同情自己?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是被逼的,就像青楼里被逼为娼的女人?不可能!自己已经想好要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他不可能知道!
龙飞玉有些慌乱地挥挥手,让夜影退下。机灵的夜影当然也判断出世子的慌乱是缘于被自己看破了心事,也不敢多言,随即退下。
龙飞玉定下心神,打开信函,里面只有短短几句:
“今夜有故人来访,无暇迎君,请勿念。”
龙飞玉读完信,便随手将其撒成碎片,抛入粼光池中,引来几条锦鲤。而后拍拍手,跳回地面,站起身来。
“太好了!今夜不用去蹲墙脚了。那做点什么呢?是和周瑜他们去无双楼喝酒?听说最近那里的夜市点心很不错。还是去群芳那儿听听曲?一想起她那幽怨的眼神爷都心疼啊。”
靖南侯世子背着手,在自家院子里自言自语地走着。
“美人师父,您这次可会多呆些日子?”金多多心里极为矛盾,如果师父多留些时候,那就得好一阵见不到世子;如果师父很快就走,那不是又要过好长时间才可以再见面,
“师父此次来京只是陪你掌门师兄回府看看,之后就要回去,门中还有好多事务。”
听到师父说很快就要走,金多多心里对师父的渴望还是超过了对世子的渴望。“美人师父,如今多多难得见你一面,既然来了,就多留些日子,门中的事务不是还有掌门师兄嘛。”
“在京城里有皇上、阿杰、商家少主照顾你,还有艳红姑娘一家陪着你,师父也没啥不放心的。唉,唯一担心的就是阿璧,他要是能有父亲……”
“师父!您又来了!都快赶上老太婆了!”金多多抱着师父的胳膊撒娇。她不喜欢唠叨的美人师父,唠叨起来的美人师父可一点都不美。
“呵呵,你不想听,师父不说就是了。”司徒长乐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徒弟,那个已经到他肩膀的女子还像只有他膝盖高时一样喜欢赖在他的怀里。“都有儿子的人了,还当自己是小女孩?”
“嗯,在师父面前,多多永远长不大。”她多希望这是真的,她多怀念小时候让师父抱在怀里的感觉,四周一片羡慕加嫉妒的眼光,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师公抱抱我,师公抱抱我!”阿璧紧拉着司徒长乐的长袍下摆,拼命唤回师公对他的注意。他最喜欢师公了,师公比猫咪还好看,比猫咪还温柔,又不像那个大坏蛋会用眼睛瞪他。
“去,去,去!没看见师公正在和娘说话吗?”金多多打小就不喜欢别人企图染指她的美人师父,不论是为了什么,甚至逼着司徒长东答应只收她一个弟子。可现在,自己的儿子也来凑热闹。
“猫咪已经说了好多话,阿璧还没说过话。”阿璧的话里已隐约有了哭腔。
司徒长乐笑着拉开金多多,转身抱起了阿璧,终于让小家伙破啼为笑。
“又哭又笑,小狗撒尿。”金多多在一旁笑着自家儿子。
龙飞玉趴在高高的后墙上,远远地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金多多抱着一个男子的胳膊,头歪靠在男子的肩上,十分亲密;而后,他的儿子很没骨气地抱着那个男子的大腿;再后来,那男子推开了金多多,抱起了阿璧,恰巧迎着月光,他看到了他的脸,一样的俊美如玉,却比自己更多了一分沉稳和飘逸;最后,他听见了三种笑声,一个清脆,一个稚嫩,一个爽朗。
“后墙上的那位客人不是你请的?”
“有胆偷看却没胆进来,八成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贼。”
“不用去会一会?”
“今天是给师父接风洗尘的日子,何必让这些小事扫了兴,让冯管家应付就可以了。哎呀,师父啊,我差点忘了。丁姑娘听说您要来,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忙活,做了好多漂亮的小点心,咱们快去瞧瞧。”
庆王府今夜热闹非凡,王府的主人又在摆酒宴客,还请来了许多歌舞娇娘前来助兴,包括最近京城里风头最劲的花魁群芳。正当她声情并茂地唱着一曲《怨情郎》时,王府里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让她幽怨不已的情郎——靖南侯世子龙飞玉。
“好你个龙飞玉,本王三番两次的请你都不来,可一把群芳姑娘请来,你就出现了。你说,你是不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王爷不必跟他多说,迟来者罚酒三杯,三杯!”
“没错,三杯!”
龙飞玉没有说什么,接过酒就喝了下去,一杯接着一杯,决不含糊。
“好!这才像个男人!”周围的人一边叫嚣着,一边继续加酒,一度停顿的歌舞声也再度响起。
龙飞玉大口喝着酒,思绪却抽离了这片莺歌燕舞的场所。
原来她的身边还有如此出色的男子,莫非就是那神秘的无双楼东家?既然身边有了这等男子,为什么还要找他?难道那男子不能人道或是不能育子,所以她才找回他?原来在她心里,他真的只是个能让她生子的工具。
世上还是酒这东西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