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科尼!吉尔·勒科尼!”有些人连声地喊着。“长角和竖毛的!”另一个人又喊道。“嘿!”柱顶上的小淘气鬼接着说,“这有什么好笑的?尊敬的吉尔·勒科尼,是御膳总管约翰·勒科尼的兄弟,樊尚林苑首席守林官马伊埃·勒科尼的儿子,他们个个十分模范,从父到子是结了婚的。”
大家听了更是放肆地大笑。胖胖的皮货商没有应声,拼命要躲避从各个方向向他投过来的目光;尽管他挤得汗流浃背,直喘粗气,但却是白费劲被紧夹在四周人的肩膀中间,一点儿也动不了。终于,后来这伙人当中有一个出来替他解了围,此人生得又胖又矮,十分地像勒科尼。
“简直是罪过!你们有些学子竟对一个市民如此地不恭!要是在过去,学子敢如此不恭,就得先挨木棒痛打,然后再用柴禾活活烧死。”
那帮学子口授后全都哄闹起来了。
“嗬啦啦!是谁在那儿瞎喊呀?是哪只晦气的公猫?”
“嘿,我认得,他是安德里·缪斯尼埃老公。”有个人说。
“他是大学四个指定的书商之一。”另个人插嘴道。“我们那里,样样都成四:四个学区,四个学院,四个节日,四个学政,四个选董,四个书商。”另一个说道。“那么,就把这一切扔到地狱中去吧!”约翰·弗罗洛接着说。“缪斯尼埃,把你的书都烧掉!”
“缪斯尼埃,我们要把你的听差揍扁!”
“缪斯尼埃,我们要好好地搓揉你的老婆!”
“肉墩墩的可爱姐姐乌达德呀!”
“娇嫩、风骚活像个小寡妇!”
“你们真该下地狱!”安德里·缪斯尼埃吼着。“安德里老公,你要是再废话,看我跳下去砸你的脑袋。”约翰一直吊在柱顶上,这时接过话头说道。安德里老公抬起眼睛望了一会儿,像是在估摸那柱子有多高,然后他不敢出声了。这样约翰就成了这战场的主人,于是便穷打猛追:“就算我是副主教的弟弟,也还是要这么干。”“各位先生以及学子们!像今天这样的日子,我们的权利居然得不到尊重!别的暂且不说,你们看看,新城有五月树和焰火,旧城有圣迹剧、丑人王和弗朗德勒的特使,而我们大学城,却什么也没有!”
“不过我们的莫贝尔广场还是够大的!”一个趴在窗台上的学子叫道。
“打倒学董!打倒选董!打倒学政!”约翰接着大喊道。
“今晚我们就用安德里老板的书,在加伊亚广场开焰火晚会吧!”
另一个补充道。“还有书记们的书桌!”边上的一位说。“还有监堂的暴力用具!”
“还有学长的痰盂!”
“还有检事们的食橱!”
“还有选董的面包箱!”
“还有学董的小板凳!”
“打倒!”小约翰高声地吼道,“打倒安德里老公!打倒监堂和学录!打倒神学家、医生和经学家!打倒学政、选董和学董!”
“世界末日到了!”安德里老板塞住耳朵低声地自语道。
“噢!你们看,学董来了!”一个站在窗台上的学子突然喊道。
大家都把头扭向广场望去。“真的是那尊敬的学董蒂博大人吗?”风车约翰·弗罗洛问道,他攀附的那根柱子挡住了他的视线。“是的,正是他:学董蒂博大人!”的确是学董和所有学官一起前往迎接使团,现在正穿过司法宫广场。学子们都挤在窗前,一起对着他们冷嘲热讽。学董因为走在最前面,所以首先遭到一阵十分难听的谩骂。
“您好,学董先生!嗬——啦——嘿!向您致敬了!”
“这个老赌棍,跑到这儿干什么来啦?”
“瞧他骑着骡子的神气样子!骡子的耳朵也没有他的长呢!”
“嘿——啦——嗬!您好,蒂博学董先生!赌棍蒂博!老笨蛋!”
“上帝保佑您!昨晚您又掷了不少双六吧?”
“唔!瞧他那张憔悴忧虑的瘦脸,这都是爱赌如命、掷骰子上瘾的结果!”
“掷骰子的蒂博,您屁股转向大学城,小跑着向新城奔去,是打算去哪里呀?”
“毫无疑问是去蒂博托代街开个房间再接着过瘾了!”风车约翰叫道。
大伙儿听后,拼命地倒鼓掌,齐声地重复着这句俏皮的双关语。
“学董先生,魔鬼赌局的赌棍,您是到蒂博托代街去继续过瘾吧,对不对?”
紧接着,就轮到别的那些下属官员们了。“打倒监堂!打倒执杖吏!”
“罗班·普斯潘,你说,那边那个人是谁?”
“是吉贝尔·德·絮伊,吉贝尔·德·絮伊奥坦学院的学监。”
“你站的位置比我的好,给你一只我的鞋子,拿去扔到他的脸上,扔准点儿。”
“今晚就叫你知道厉害!”
“打倒六个神学家和他们的白袍子!”
“原来那是神学家呀?我还以为是巴黎城的圣日芮维埃芙奉献给鲁尼的六只大白鹅呢!”
“打倒医生!”
“打倒主德论文和解疑论文!”
“给你,我的帽子,圣日芮维埃芙的学政!你一点也不公平,让我吃了大亏!他把我在诺曼底学区的位置,抢去给了小阿斯卡尼奥·法尔扎帕达,就因为他是意大利人,是布尔日省的。”
“太不公平了!”学子们齐声喊道。“打倒圣日芮维埃芙的学监!”
“唉呀!若阿尚·德·拉德奥先生!唉呀!路易·达于尔!唉呀!路易·达于尔!唉呀!朗贝尔·奥特芒!”
“真希望魔鬼掐死日耳曼学区的学政!”
“也掐死那班圣小教堂的神父!”
“还有,那些穿灰毛法衣的!”
“嘿——啦——嗬!艺术大师们!清一色的漂亮黑斗篷!清一色的漂亮红斗篷!”
“正好作为学董的漂亮尾巴!”
“活像是个威尼斯大公去赶海上婚礼!”
“你瞧,约翰!圣日芮维埃芙主教堂的那班司铎!”
“让他们下地狱去吧!”
“修道院克洛德·肖阿院长!克洛德·肖阿博士!您是不是去找那个骚娘们儿玛丽·吉法尔德呀?”
“她在格拉提尼街。”
“她正在给下流的人铺床哩。”
“您要不要她当着您的面卖呀?”
“学友们!庇卡底的选董西蒙·桑甘来了,他带着老婆,她正坐在骡子屁股上。”
“骑马的人身后坐着黑色的忧郁。”
“勇敢些,西蒙先生!”
“窗台上能看见所有东西的家伙,他们看见这一切一定很开心吧!”磨坊约翰叹道,他还高踞在拱顶的桂冠里。
这个时候,那个书商安德里·缪斯尼埃老公凑过去,贴着国王皮货商吉尔·勒科尼的耳根悄悄说:“我告诉您,先生,现在世界的末日到了。学子们这样过分的越轨行为真是前所未有。这都是现如今那种种该死的发明把什么全毁了,什么大炮啦,蛇形炮啦,臼炮啦,特别是印刷业,即德意志传来的另一种灾难!现在,再也没有手稿了,也没有什么书籍了!印刷术把刻书业挤垮了。世界末日到了!”
“这从天鹅绒的一天天时髦,我就看清楚了。”皮货商回答说。
正在此时,钟响了十二下。“哈!……”整个人群都不约而同叫了起来。学子们也静下来了。随后一阵激烈的骚动,人人都争先恐后,抢占位置,接着,一片肃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大理石台子。那台子上依然没有动静,只有典吏的四名法警笔直地一直站在那里,宛如四尊彩绘塑像。大家的视线随即转向留给弗朗德勒使臣的专用看台,看台的那道门还是在紧闭着。
这群人从一大清早就眼巴巴地等待着三件事的来临:中午、弗朗德勒使团和圣迹剧。这可真叫人受不了。
他们又接着等待,很快一刻钟过去了,看台上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这时,随着烦躁伴随而来的是愤怒,带火药味的话儿在人群中四下散播开来。“圣迹剧!圣迹剧!”大家低沉地这么咒念着,脑子渐渐地发热起来,一场风暴虽还只是轻轻地咆哮,却要开始席卷整个的人群。接着磨坊约翰带头点燃了火花。
“圣迹剧!弗朗德勒人下地狱去吧!”他使出浑身力气,大声地吼叫,同时像条蟒蛇似地绕着柱头扭来扭去。
观众一起鼓掌,并且也跟着吼叫:“圣迹剧!叫弗朗德勒下他妈的地狱!”“我们现在就要演圣迹剧,不然,我们就要把司法宫典吏吊死,作为喜剧和寓意剧。”风车又说道。“说得对!”民众吼叫起来。“先吊死他的几个法警。”话音刚落,就是一阵欢呼。那四个可怜虫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人群马上向他们蜂拥而来,中间只隔着一道单薄的木栏杆,眼看这道围栏在众人挤压下扭弯变曲,就要顶不住了。
情况岌岌可危。
“冲过去吊死他们!”四面八方的人齐喊着。就在这时,戏台上那间更衣室的帷幔掀了起来,有个人从里面站了出来,大伙一见都猛然停住了,好像着了魔法一般,愤怒顿时转为了好奇。
“肃静!肃静!”就见这个人浑身颤抖地一路恭恭敬敬向前走,越向前走便越显得卑躬屈膝,就这样走到了大理石台子的边沿。这时人群暂时安静下来了,人们都抬起头望着他。“市民先生们,”他说道,“市民太太们,我们将极为荣幸地在红衣主教大人阁下面前,朗诵和献演一出十分优秀的寓意剧,名为《圣母玛丽亚的公正判决》。我扮演朱庇特。主教阁下现在正陪伴奥地利大公派来的使团,使团这时在博代门听大学学董先生的演讲,等尊贵的红衣主教大人一驾到,演出马上开始。”朱庇特的这一席话,着实挽救了司法典吏那四名倒霉法警的性命。而且,朱庇特老爷的那身服装那么怪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对于安定观众的情绪也是起了大作用的。朱庇特身着锁子铠,上罩金色大纽扣的黑绒外套,头戴镀金的尖顶头盔;假如不是他脸上的胭脂和浓须各遮住面部的一半,假如不是他手执一个缀满金属饰片的金色纸板圆筒——有经验的人一看便知道它代表霹雳,假如不是他两只光脚按照希腊方式饰着彩带,那么,他那身威武的装束,真可以同贝里公爵禁卫军中布列塔尼的弓箭手相媲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