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大连火车站后街。
我蹲坐在卦摊儿前,卖力的招揽着生意。
“美女,看看手相呗?要不我给你摸摸骨?”
这位被我称为“美女”的胖女人翻了个白眼,抖动着一脸的肥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呸,流氓!”
目送这位“美女”离去,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笑不得。
旁边的光哥塞了一嘴的烧鸡,递给我一瓶啤酒:“你看,又没揽着生意吧!要我说你也别废那个功夫了,准备准备好上火车了!咱们这一次,可不能出了岔子!”
我接过啤酒一口气闷进去半瓶:“滚犊子!就是你小子在旁边大吃二喝的,才坏了我的生意!看见你这满脸挂饭盒的样子,上钩的主顾也扭头走了!”
“你小子怎么还赖我了?上钩的那几个娘们,不是你小子一个劲儿的要微信号,才把人吓走了嘛!哪有算命先生要人家微信号的!”
就在我俩扯淡的这个功夫,迎面又走来一个女的,停在了我的卦摊前。
“美女,算一卦?是看事业,还是看姻缘啊?”
我暗地里偷眼打量。这娘们穿了件低胸超短连衣裙,下边露出一片白花花的大腿,上边露出深不见底的“事业线”。看这身材,她事业上一准儿是差不了!
至于姻缘嘛,穿成这样的娘们,还要个屁的姻缘啊!
这女的身材是没的说,可脸上的妆实在太厚了,不仅看不出美丑,也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我是西街的桃红,你们要是有需要,可以来找我。喏,这是我的名片。”
我还以为是遇到生意了呢!闹了半天,是遇着“小姐”了!
西街那边儿我知道,路边一溜两行的全是洗头房、按摩室。不少下了火车的乘客,都愿意去那边儿按按摩。不过按着按着,裤子可就按没了。
我接过名片,堆出一脸的笑意:“哦,原来是桃红姐啊,失敬失敬!有机会我一定去照顾生意!要不……要不你留个微信号,咱们先联络联络感情?”
不料这娘们也是一翻白眼,扭着腰肢扬长而去:“呸,流氓!”
“我擦,你都干那个职业了,还有脸说我流氓!”我简直欲哭无泪。
“活该!让你小子就知道要微信号!”光哥口齿不清的笑话道。
我不过是和那娘们说几句话的功夫,光哥已经解决掉了烧鸡,又开始对那袋包子上下其手了。
我没理会这个吃货,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名片。这一看,才知道刚才确实是误会了。
名片上写着八个大字:丧事唢呐,葬礼承办。名片的最底下,还有两个小字:逃红。
闹了半天,是逃红!
所谓逃红,是唢呐吹手们的一句行话,意思是只接出殡下葬的“白事”,不接婚嫁的“红事”。
这种只接白事的吹手,一般都有点儿邪乎。老一辈的传说,这些吹手们能早早的知道谁家要死人了,眼巴巴的在门口等着。这屋里的人刚咽气,外边儿的唢呐声就响起来。老人们都说,这种吹手的背后跟着钩命的鬼呢!你要是不给钱,他就继续站在门口,这一家就得继续死人!
“真他娘的晦气,这娘们是吹白事的!不过咱们和她也没啥业务往来!”我一甩手将名片扔在了地上。
“呵呵,同行是冤家,谁用的着她啊!吹喇叭还差不多!”光哥卖力的啃着包子,蹦了句黄腔。
光哥说我俩和那娘们是同行,这话是一点儿没错。
容我做个自我介绍,鄙人李爻,是个三流的阴阳师。
阴阳师这一行,细分起来三教九流十八偏门,门派多了去了。刚才的那个逃红,就属于九流中的“吹”。而我师从我爷爷,属于十八偏门中的“打八岔”。
所谓“打八岔”,就是要样样通。甭管是儒释道三教,还是庖、戏、丹、吏、走、医、皮、推、吹,这九流,都得略知一二。
我们这一门看似高深,其实说穿了也就两个字,忽悠!只要能把主顾忽悠傻了,钱自然就到手了!
对于我们这种靠嘴皮子吃饭的“综合性人才”,同行们总是有着太多的偏见,他们更愿意将我们称之为:江湖骗子。
在外行人眼中,上到念经超度,下到织毛衣修脚,就没有我不会的!
不过要真是遇上硬茬子,我这小学二年级的水平,就明显不够用了。好在我还有个二流水平的搭档,光哥。
光哥人如其名,绝对的阳光灿烂好青年。可惜美中不足的是,这货姓庞,庞光这个名字,听起来就这么的利尿!
这货虽然名字起得调皮了一点儿,却是九流中的“戏子”,走的是“梨园起教”的路子。
我和光哥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大学的时光使我们深刻理解了什么叫活在当下,得过且过是我们的人生信条,混吃等死是我们的毕生追求。
一晃混了几年,眼看着就要大四,面对当今毕业即失业的就业形势,我俩一合计,这么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再说就凭我俩这家传的本事,出去坑骗点儿书费本费书本费,也算是迎合了自主创业的社会潮流,为国家解决大学生就业难题添砖加瓦了。
本着为祖国创造财富的宗旨与决心,我俩义无反顾的投身于自主创业的伟大浪潮之中。除了开个网店,卖点儿雷劈木之类的唬人玩意儿之外,也偶尔出来摆摆卦摊,接点儿镇宅驱灾的活儿。
此时此刻,我俩就是借着等火车的功夫,在火车站后身找找生意,能骗一点儿是一点儿。
我俩这一趟,是去吉林四平,给人家平事儿。这是我在网上接的一个大活儿,吉林四平的一个土大款,出五千块钱请我俩去“听戏”。
不过这戏可不是电视里放的那些京戏、豫戏、黄梅戏,而是在鬼节期间,专门唱给死人听的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