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看见我所陌生的空间又似曾相识,嗅到我所陌生的馨香又似曾拥有,我一时感觉不到肉体的存在,机械地迈脸,看见的竟是尚贤……他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我一眼,顿时精神地嚷:“你醒了?”
……
起身,扯过尚贤的衣领把他摁在床上,喊:“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为什么要拽我回来?你是恨我吗?就是不让我有好日子过?为什么?”尚贤躺着,看着宁云眼里跳动的水花,火花,心里有只猫在抓自己,心疼地说:“别闹”宁云的眼泪顷刻就落下来砸在自己脸上,像盛夏的暴雨,一滴,两滴,猛然间就是倾盆大雨。她还在努力地,吐字清晰地说:“是!我胡闹!我的人生就是这么胡闹着过的,我妈在我三岁那年拿光家里的积蓄出去混男人;初中三年的朋友把我的准考证扔进厕所,骂我是贱坯子;唯一肯宠溺我的花姨自我十五岁生日那天人间蒸发;我爸直到我险些死掉,才脱下冷硬的外壳;还不够啊?林歌,知道吗?她说她爱我……但是,但是……她被糟蹋了,她自杀了……还有啊,还有,我爸,懂吗?他在林歌死前那晚打电话说他另有家室,不再要我这个女儿了。这种该死的混账生活,你拽我回来干什么?……”尚贤迈着脸不说话,因为他自己也在哭,莫名其妙地异常难过。宁云挣着要走,尚贤死死搂着不放,直到她再度昏过去,尚贤翻身果断地用力吻她的唇,他发誓不会再让这个女生独自忍受生活的折磨,沉重的吻就是自己签下的终生契约。如果造物主在派遣生灵下凡时,给了他们选择的权利,自己更愿自私地和宁云交换,让她出生在拥有几百亿资产和无尚母爱的家庭,自己此刻就不用为这个女生的遭遇如此痛苦难耐。
尚贤放开她的唇,已经有些红肿,心疼地舔了舔起身去拿热毛巾回来给她擦脸,苍白的皮肤衬着艳红的唇瓣,像雪原上燃起的烈火,强烈的视觉和心理冲击让尚贤铭记自己对宁云犯下的罪过,也只有不顾一切地独自保护她才能赎罪。
再次醒来,看见的仍是那个房间,只是房间里没有尚贤,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因为尚贤的插入,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只能僵持,连存在都变作一种僵持,仅是漫无目的地等待。
尚贤拎着几个纸袋进来,气色很不好,像即将枯黄而尚未枯黄的最令人同情怜惜的树叶。他见我睁着眼睛立即温柔一笑,柔声说:“终于醒了,我让厨师煮粥给你喝,等我回来。”很快他回来在床边坐下,抬手意欲扶我起来。我自己起身的挣扎在他眼里就像黑色幽默,他极尽温柔地说:“四整天没吃饭,还有力气装恐龙吗?”我只是低头坐着,看着满手的创可贴与纱布,中药柔和的味道让我足够平和地回想起这双手经历的一切,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刺眼的血液。
女佣送饭进来,我抬手去接,尚贤强势地端在自己手里,舀一勺粥送到我嘴边说:“张口。”我真不懂他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何意义,木讷地看着他眼底血红色的疲累与焦虑。他稍大声点,更严肃些说:“张口,我喂你。”
我机械地张嘴吃掉,一口一口吃很多,却吃不出味道。眼睛始终盯着尚贤憔悴疲累的脸,他就是一不折不扣地神经病,从始至终都是。
“你陪我睡,好吗?”
他迟疑地抬头看着我,我不笑更不哀愁,平静得如同玻璃。
“先把药喝了。”
我利落地喝掉所有的药,拉着他的胳膊看着他“乞求”说:“你陪我睡。”
他掀起背角,搂着我睡下,我放肆地抚着他的侧脸,他爱我吗?喜欢我这样吗?他到底想让我怎样?像四年前那样傻天真地陪着他?所以,四年后才要偏执地纠缠我,以致我失去所有,而他坚强地支撑我?我为什么要遇见你呢?如果让我遇见林歌,为什么我的人生里还要有你呢?你只用消失在四年前就好了,一切的一切都会很完美,为什么你要再度闯进我的生活?让一切破碎不堪。
他从沉睡中睁开眼睛,怀里……空无一物。他跳下床满屋子地喊,满屋子地找,没有他要的人。不知情的仆人们说:“她走了”,而她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谁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一瞬间像被猎人追堵的雄狮般焦躁残暴。
我和林歌合租的房子只有90平米,我们曾说等林歌办了画展就一次性搬进别墅里。只是,怎么会有90平米的房子里就剩下我一个人的情形呢?林歌的东西一件也没有,原本和我的东西亲密地混在一起啊,我们两个的情侣牙刷杯挤在一起;我们两个的衣服叠放在一起;我们两个的单人床并在一起铺着相同花色的床单……现在呢?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不等我一小会儿啊?就因为我藏着一个分文不值的秘密没告诉你,就因为我赌气没理你,就因为我喝酒外住……所以,就把我一个人扔下啦?为什么我就不能去找你呢?都是因为我你才走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