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卿看向高深,竭力压下心中涟漪,端正地行了一个大礼,道:“一切但凭外祖父做主。”
高深不是傻子,绾卿脸上变换的颜色并未逃过他的双眼,至少对于那个秦王世子,绾儿是熟识的。
看来他并未欺我。
高深闭上双眼,全身如置冰窖,想他高深一生正直,没想到如今竟到了卖孙求荣的地步,可叹、可悲啊……
“起来吧,你先出去吧。”
绾卿起身看到高深脸上深深的挫败,不觉心里一酸,“外祖父,绾儿是自愿的,您无需自责。”
是的,高深在自责,他觉得自己并未照顾好绾卿,自责自己无力保她一世安荣。
但即便绾卿这样说,高深也只会觉得她是在安慰他,绾卿一直孝顺,自是不愿见他如此的。
于是,高深扯了笑,安慰道:“外祖父无事,只是人老了,总会感伤的。我的小绾儿就要出嫁了,外祖父这是舍不得你。”
绾卿听见他这么说,眼眶红红,几欲落下泪来。
“外祖父,无论将来绾儿身处何地,您都是绾儿一辈子的依靠。”绾卿伏在高深的膝头,眶中的泪盈不住顺着脸颊流下来,打湿了高深深色的布衣,晕染出一片湿意。
“好孩子,外祖父知道我的小绾儿最孝顺……”高深抚着绾卿的发髻,像小时候一样轻声哄着绾卿。
“他终于点头了?很好,准备好聘礼,明日随我前往高府提亲。”京郊一处宅子内,云朗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满意地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聘礼再次清点,明日,他便要正式上门提亲了。
近日来一直埋伏在高府附近打探消息的暗卫听到云朗吩咐,马上领命下去准备。主子郁结了这么多天,连日里来的暴躁终于一扫而空,他们终于不用再日日提心吊胆了。
绾卿被几位姑娘扯着在前厅的屏风后躲着的时候还是晕的,她从一早上被她们莫名其妙从床上扯醒的时候便一直是迷怔的状态。后来小言偷偷在她耳边提了一句,她这才知晓几位姑娘为何会这么兴奋了。
三日前,云朗递了帖子说隔日便会登门提亲,但不知为何耽搁了,于是便又推到今日。
一大早,高深和三房夫人早早就梳洗好坐在前厅等着了。大夫人瞟了一眼那个屏风,眸底有淡淡的光芒一闪而逝。
“秦公子到了。”老管家匆匆进来拱手说了这一句,绾卿她们自然是听见的。绾卿原本平静的心开始泛起涟漪,其他几位姑娘脸上的兴奋已然藏不住了。
绾卿本还疑惑,云朗今日是向自己提亲,她们这么兴奋干嘛?不过稍后,她便知晓了为何今日这几位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会这般失仪了。
管家进来没多久,云朗便领着小厮踏进了前厅。
玉树临风、面如冠玉,眉目精致一如画中人。云朗今日一身绛紫色长袍,手执折扇,风度翩翩恍若仙人临世。
莫说那几个姑娘,便是几位夫人见了他,眼底的惊艳也是藏不住的。
“若能嫁与他为妻,便是死而无憾了。”二姑娘伶谣喃语一句,绾卿敏感地捕捉到了她话里的深意,几乎是瞬间,她终于觉出这里面的不对劲来。
按理说,她只不过时一个寄养在外祖家的外戚,便是亲事也是外祖父在操办。大夫人身为女君自是要过问的,但其他两房夫人实在没必要再今日出现,这只不过是提亲,又不是议亲,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绾卿沉了眸,转眼往大夫人那儿瞟去。大夫人依旧如往昔般端庄沉稳,但是不经意间,绾卿注意到大夫人端杯子的手,指尖貌似有些发白,她并不确定,毕竟自己离大夫人并不是十分的近。但这足以让她心生警惕,今日的提亲貌似并不简单。
“晚辈拜见高大夫和几位夫人。”云朗简洁而不失礼仪地给座上几位行礼,敏锐如他,早已发觉今日的气氛貌似有些怪异。
“坐吧。”高深开了口,让云朗坐下,今日的他看起来精神矍铄,尤其是双目,熠熠生辉,仿佛又是当年那个直言上谏的御史大夫。
“晚辈今日是来向贵府提亲的。”云朗坐下,也不废话,单刀直切主题。他这般直白的话让屏风后几位姑娘都微微红了脸。
绾卿皱了眉,她越发觉得怪异了。
“不知公子是向我高府哪位姑娘提亲?”大夫人发话了,这话由她来说最为合适不过。
“贵府七姑娘。”云朗双眸亮亮的,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屏风。
绾卿心头一荡,看着云朗的目光微微别了开,颊边已然染了淡淡的烟霞。
“公子可知这七姑娘,与其他姑娘是不同的?”大夫人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放慢了语速。绾卿不知道她是何意,心瞬间被揪了起来。
“夫人何意?”云朗噙着笑,问得漫不经心,眉间隐隐透着点儿不耐烦。
“七姑娘这亲事我是做不得主的,”说到这,大夫人看了一眼高深,接着道,“此事还是请公公定夺。”
额?绾卿有些怔愣,大夫人这是唱的哪出?就在这时,绾卿瞥到伶谣脸上淡淡的笑意,那个笑太诡异了,好似这一切她早就知晓了。便是再笨,绾卿这下也终于发觉了,今日的一切怪异似乎便是为了请君入瓮。
绾卿看着伶谣痴痴看着云朗的样子,唇边泛起一个冷笑。果真当她是个软柿子不成,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好,她就看看她们还有甚么手段,能在外祖父和云朗的眼皮子底下翻起浪来。
绾卿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将云朗视为依靠,那是一种连绾卿自己也未察觉的、极为自然的眷恋。只要云朗在的地方,绾卿便可以放下随时高悬的心歇一歇,这种默契早在秦王府时便养成,只不过潜藏心中未被发现。
“秦公子,七姑娘已经定亲了。”高深此话一出,绾卿和云朗两人皆怔住了。
绾卿眉梢一抬,看向外祖父,他的脸上带着笑,似乎硬生生扯动嘴角强笑一般。外祖父有难言之隐,绾卿不信外祖父会将自己的亲事草率定下,这其中必有蹊跷。
“七妹妹,二姐在此恭贺你即将成为杨刺史的娇妻。”伶谣凑在她的耳边低低地说,话中有着掩藏不住的讽刺和笑意。
杨刺史?那个鳏居多年的中年男人?绾卿想起坊间传闻,杨刺史有龙阳之癖,因而多年未续弦,他的府中圈养着无数男宠,杨刺史便日日与这些男宠厮混。
绾卿回过神,她看到这些表姐的脸上都是幸灾乐祸,难怪,难怪,难怪她们今日会这般反常与她亲近,原来就是为了在这一刻狠狠地嘲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