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几位姑娘已然很久未接过旨,此番再见圣旨,心底难说没有激动,但好在高家家教礼仪甚严,心里再如何不淡定脸上都未表露出来,一个个都姿态端庄地行着大礼,双手交叠置于地上,前额轻叩掌背。
钦差一瞟众人,点点头暗赞一声好仪态,随即威仪深重地念道:“上谕,高深重德,于民有慧,今赐蜀锦十匹,以兹赏尉。钦此。”
“诺。”
“高大夫,多年不见,您还是这般风骨。”这位钦差乃是当朝的礼官大夫丘鱼彦,字献人,当个闲散职位,高深见识他前来宣旨倒也没甚么意外,毕竟自己辞官多年,且只是赏赐十匹蜀锦,不是甚么大事,皇帝不会派一个实权在握的高官前来,此番礼官大夫能来还是看在他以往的面子上。
“多年不见,献人还是这般闲散,此番愿来益州宣旨,多半还是为了此地的美景吧。”高深与丘鱼彦相交多年,彼此熟捻,这几年碍于先皇后之事无法来往,如今倒是借着宣旨正大光明地叙旧,两位老友相视一笑,多年风雨仿佛在顷刻间化为过眼烟云。
皇上赏了高家十匹蜀锦,除了绾卿和大姑娘伶岚无动于衷,其他五位姑娘都眼热地紧。照理说三位夫人皆可一人一匹,余下的便是她们小辈儿的了,四位公子不在意这些穿戴,姑娘们刚好一人一匹,但是高深为表对老友当年力保之义,果断拿出了三匹蜀锦相赠,因而剩下的蜀锦便只有四匹了。
为了公平起见,除了在禁足中的六姑娘,大夫人将六位姑娘都找来了她的听雨居。
“六妹妹还在受罚期间,不适合再给赏赐之物,余下的便只剩我们六个姐妹了。”二姑娘一双眼精光四射,六姑娘在此刻被禁足实在太令她欢喜了,如此便少了一个争夺的人,至于那个高绾。二姑娘冷冷瞪了一眼一脸风轻云淡的绾卿,暗暗哼了一声,装甚么清高,心里面指不定有多想要呢。
大夫人坐在主位上,端着耳杯啜着浆汁,淡淡地扫一眼座下的几位姑娘,她并不打算参与,由着她们争好了。
“二姐姐说的是,如此便是我们六人分那四匹蜀锦了。不知七妹妹怎么想的?”四姑娘伶瑢话锋一转,直指一脸事不关己的绾卿,话中机锋毕现,大家都心知肚明。
“蜀锦珍贵,又是御赐之物,绾儿无德,实在乃以受用,还是几位姐姐分了吧。”绾卿顺应她话中机锋,一席话说得众人心满意足,毕竟少了一个竞争者,她们便可以拥有更多的蜀锦了。
大夫人此时淡淡地瞟了一眼从容地绾卿,暗叹此女着实心胸宽广,不拘小节,再将自己的女儿与她一对比,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这般奢靡的东西,我也不要了。”大姑娘伶岚借着绾卿的话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下几位姑娘可是真正开怀了,这就表明她们可以一人独得一匹蜀锦了,一想到可以穿上蜀锦所制的衣裙,那在益州所有贵女之中可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届时定是风光无限。
“好,既然如此,那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便一人一匹蜀锦。”大夫人一锤定音,撇头吩咐婢女清荷领几位姑娘去库房拿蜀锦。几位姑娘走的时候脸上都放着异彩,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身穿蜀锦所制的新衣在贵女之中独占鳌头的美妙场景。
绾卿看到这里,淡淡一笑,优雅从容地起身向大夫人告退。走出听雨居的时候看到大姑娘伶岚正站在小径上似是在等她。
“你为何不要?”伶岚专门等在这,就是为了问一问绾卿。
“身为之物罢了,不值得为它坏了自己的清静,大姐姐不也是这般想的吗?”那淡如远山的眉眼,透着淡淡的贵气,静静地看着伶岚,伶岚瞬间便在脑中想起了一个词——明珠暗投,比起她,高家的几位姐妹确实如尘土一般。
伶岚清雅一笑,邀她同行,绾卿浅笑应之。
高深皱着眉在书房之中来回跺步,自那日云朗走后他便一直在犹豫该不该告知绾卿,他本想找绾卿深谈,但奈何被皇上赏赐蜀锦一事耽搁了,这不,三日了,他还是没想好怎么和绾卿说。他怕绾卿怨他这个外祖父无能,竟以她坐筹码换取利益,一想到这他寝食难安。
“来人,请七姑娘过来。”最终,高深还是决定尊重绾卿的意愿,若她不愿,那他便拒了那秦王世子,大不了赔上一条老命。
绾卿领着小言来到前院高深书房前的时候,诧异地看见高深站在庭院等她,眉间染着纠结。
外祖父是有甚么难解的事儿找她吗?绾卿心想着对这高深行了礼。
“绾儿,你且随我进来。”高深一瞟小言,淡淡地对绾卿说道。绾卿心知肚明,高深这是希望和她单独谈,于是她吩咐小言在门外候着。
“外祖父,您找绾儿所为何事?”关上了门,祖孙俩的谈话便不怕泄露了,一些个体己话也能说一说了。
“绾儿,外祖父上次与你说过定亲一事,不知你这几日可有考虑过?”犹豫了许久,高深还是委婉地开口问道。
绾卿点点头,“绾儿想过了,一切但凭外祖父做主便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绾卿深知这个道理,但不知为何,自己在回答时竟会想起云朗的脸来。
“若是外祖父让你远嫁他乡,你可会怨怪?”高深愧疚地看着绾卿,这话他措了许久的词才勉强说出口,话音未落,他便紧紧盯着绾卿脸上的变化,他以为绾卿至少会有一霎那的震惊,但是他错了。
绾卿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抬过,目光淡淡地依旧恭谨地目视前方三寸地面。
“外祖父对绾儿有养育之恩,外祖父所做的一切皆是为绾儿著想,绾儿岂会心生怨怪?”
绾卿话中没有一点儿起伏,仿佛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一点儿都不在意,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刻,她的心已然准备封存。
“若、若是嫁去齐国,你、你可会……”高深话未说完,绾卿便猛地抬起了头,惊讶道:“齐国?”
高深别开了眼,点了点头,但不过一会儿,他又转过头满含希翼地说道:“齐国秦王世子秦云朗不日前曾来此求娶于你,若你不愿,外祖父便推了他为你另寻一门良缘,可好?”
绾卿此刻是晕怔的,她想了几日,梦了几日,虽已然笃定那日的公子便是云朗,但远不及此刻切实从外祖父口中确定来的真实。
他真的跑到大周来了,他是来迎我为妻的,他说过,一生只允我一人,那,我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