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深入,萧条的感受越是明显。
空阔冷清的街道上,连微弱的风声都显得喧嚣。不知不觉中,夕阳沉没,视野变得朦胧,影影绰绰中,似是无数冤魂化身的鬼魅,在幽暗处轻声细语。
祁云看着眼前的一切,淡漠的眸光不带一丝情绪,就似看着再寻常不过的景物,游离的视线没有在任何地方停留。
不多时,祁云止住脚步。
视线尽头,是一扇立于残垣断壁间的残破院门,在它前方,一座似是消融后的石狮子孤零零地伫立。右侧只有杂草丛生的泥土,和隐约露头的残砖,延伸向前,是满目疮痍的破败庭院。
记忆中,这是原有一名凝元境的林家,其实力、势力比起苏家犹有过之,不过现在看来,显然是不复存在了。
位于东林城的外围,在平和时期可以享受些许便利,但在战乱时,就是首先被打击的对象。
“看情况是被搜了不止一遍,有价值的东西大概都被人取走了,仅有固定地域的法阵善存一二。”感受着食指的微微震颤,祁云微微扯动嘴角,缓步朝着目的地走去。
入眼的景象依然破败,坍塌大半的楼宇已经看不出入口,杂乱而古怪地堆砌着,似是一阵微风便能将之吹垮。
祁云随意地扫过一眼,随即放开墟戒的限制。
霎然间,指尖传来一抹温热,似是泡在了温水里泛着洋洋暖意,连带着整个右手都有一种舒适的感受。然而祁云却是皱起了眉头,只因夕阳沉落后的昏暗中,戴着墟戒的右手没有呈现出丝毫光影。
“这是怎么回事?”
念头刚一生出,浮于右手的暖意便已淡去,整个经过还没超过一个呼吸的时间。
“终究是残破的法阵,比起幽冥万重阵差了太多,难道是这个原因,墟戒才没有外显的光影?”瞥了眼右手的食指,祁云皱起的眉头没有丝毫松缓,“得找个完好的阵法确认下,若是没了外显的变化,那么冒然进入幽冥万重阵的范围就有些危险了。”
“不过这样的话反倒更好,没有惹人注意的变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吞噬阵法!”
祁云扫了眼周围的破败景象,步履从容地朝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至于这座废楼,全然没有深探的价值,根据一道道没有被岁月消磨干净的痕迹,祁云轻易判断出林家不仅仅是事后被人搜刮了一番,在战局还未结束的时候,便有了骚乱、逃逸,换言之,内里的贵重物品都被逃走的林家人带走了。
“时间,应该是六个月左右,若是没有后续的战况,剩下的世家们也该制定新一轮的规则了。最好还是找个人问问,至少得弄清楚城内的情况如何,这样才能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看了眼远空洒下的渺白月光,祁云露出道意义莫明的笑容。
十几息过后,祁云沿着一处崩塌的院墙走出林家,顺着东林城的外围,向着另一处世家的住址走去。
对于这些白捡的法阵,错过就太可惜了。
同时,很久以前的疑惑再度没入脑海,为何墟戒只能吞噬阵法和法器内的禁制?为什么对天地间无处无在的元气无动于衷?
那么法阵和禁制之间,又有什么共同点呢?
可惜相关的知识面欠缺了太多,即使多加琢磨也不可能得到答案,纯粹是浪费时间。
一刻钟后,祁云走过了东林城的外围,路过两处店铺,一处世家的所在地,利用墟戒吞噬了四座残破的阵法。可惜它们全都是濒临损毁的状态,没能试探出墟戒的真实情况,而以分量来说,也不过是二三重天法器的层次。
除此之外,祁云没有更多的收获了,想来以修士们的秉性,灵识和感知的探查下,也轮不到祁云来捡漏。
这时候,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感知中,看其修为,只有锻体境二重。
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感知到他的瞬间,祁云便紧跟着踏步,于无声间出现在这少年身后,他还茫然不知,依然执着地在萧家的遗址内挑挑拣拣,对身后的目光浑然不觉。
“如果我是你,就设法擒下一个世家子弟,来获取功法之类的东西,而不是在这里赌运气。”祁云轻吟了声,眼看着这少年受惊后仓惶后退,在惊恐中打翻了诸多零碎物品,笑了声后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你,或者说,我懒得伤害你。”
听到这傲睨自若的话音,少年立时止住徒劳的动作,不顾身边的木块、残砖,连忙弯下腰恭敬说道:“请问前辈您有什么事吗?”
他极力维持话音中的平静,但瞬间苍白的面色依然透露了内心的惶恐,看着样貌普通却神情淡漠的祁云,并且在感知中全无痕迹,他立刻想到了隐匿功法的施展条件,得出的结论无疑令让更为惊恐。
目睹了那一场修士间的厮杀,他萌生了对力量的渴望的同时,也深刻地明白了修士生杀予夺的特权。
渴望着,也恐惧着……
见他在极度的恐惧中勉强保持镇定,祁云笑了声,说道:“把现在东林城的情况告诉我,这里的居民都去哪了?”
这少年深呼了口气,明白了能否活下去,全在这一番答复,不敢迟疑,他赶忙说道:“现在城内的世家都搬到了城中心,八大世家分别占据一侧,最里面的是我们这些刚修炼不久的青年、少年。”
“你们这些人有多少?”祁云接着问道。
“只有两百多人。”少年小心翼翼地看着祁云,似是明白祁云接下来的问题,接着说道:“其他人要么在那场战乱中死了,要么离开了,世家们只留下十到二十岁的人。平时我们都替世家们打理杂物,换得一些修炼的功法、食物,生活虽然艰苦,却有了希望。”
“很显然给予你们的功法是最低劣的,所以你才在这时候出来碰运气?”祁云接口说道,见少年局促地点点头,便笑着道:“那么你确实碰上了好运气,只要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给你一些品质上乘的功法。”
少年紧跟着睁大双眼,即使在昏暗中,也能清晰看出他眸中的惊喜。
祁云没理会少年的情绪,直接说道:“你刚提到了八个世家,看来有五家是除名了,那么我问你,苏家和张家还在么?”
“在的,两家的凝元境全都健在,而且听说两家在战乱后也没损失多少人。”少年回道,在利益的驱使下,他尽可能地说出知道的一切,“现在苏家在东南边的位置,张家则在正南边,两家紧邻着,听说是结盟了。”
回想属于小家伙的记忆,祁云对少年的话并不意外,张家和苏家的关系一直不错,很可能在混战中损失不大便是这个原因。沉吟了会,旋即问道:“现在各个世家的关系如何?经常来往么?”
“听说除了苏家和张家,余、王、柳三家也结盟了,其余的三家没听到什么风声。”少年略显紧张地回道,生怕这个答案难以令祁云满意。
事实上,哪怕他说出详尽的答案,祁云也不会相信,以少年的处境和地位,根本不可能知晓世家们的真正关系。
看着他急迫的神情,祁云懒得再作询问,将一篇还算不错的锻体境功法背出来后,直接打发了少年。
坐在一座还算完好的屋顶上,祁云思索着这一趟行事的可行性。
在东林城目前的局势下,尤其是八个世家聚集在了一起,于联合中互相提防,那就意味着东林城的大半地域皆在灵识的笼罩下。
“虽然只是猜测,却也不能冒险,若是引起他们的警觉,那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不过这倒有个好处,他们彼此防备,那么住的地方必然设下隔绝灵识的阵法,只要潜入其中,至少没有外在的麻烦。”
想到得到法诀后欣喜若狂的少年,祁云露出道淡漠的笑容,没有杀他,正因为这个顾虑,可惜在他所受的困境下,得到那套功法不见得是幸运。
当然对于他的死活,祁云懒得理会,值得考虑的,也只有如何达成脱困的目的。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和曲长青等人一样,杀了白鹰,可这样的话就不得不服下一两株芜炔草,隐患太大。二则是找些能够擒下白鹰的帮手,可是这说起来简单,真切去做的话,无异于不切实际的妄想。”
看着浩渺的月光落在一块块散落的残垣断壁上,祁云的眸光却显得空洞、茫然,所有的精力全都贯注在脑中浮荡的念头里。
“不对,并非妄想!”
“以白鹰的表现来看,他非常恨苏家的人,尤其是苏无群。被他带进山腹的那天,若非我提到被苏家驱逐了出来,因此面临追杀,哪怕我顶着十品资质的名头,也很有可能被他一掌毙了。”
“那么,这些年,他回过苏家了么?”
祁云缓然站起身,面向苏家的方向,嘴角的笑容肆意着嘲弄的韵味。
“仇恨,是因为没有完成报复,可仇恨,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报复。”
“当苏无群知道有人想要杀了他,他会怎么做呢?”
轻笑声中,祁云抬起脚步,随着一阵飘荡而过的微风,身若轻鸿般飘向苏家现今居住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