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方朝早早地知道张镇泽和孙昕然的关系,荀靖公司的地址,也是他告诉孙昕然的。那天偶然在街边遇到两人,他觉得好奇,就开车跟了上去。张镇泽和孙昕然在咖啡馆里发生了争执,方朝在旁边听到了一切。为此,方朝和张镇泽打了一架,并且要把这件事告诉荀靖。那时候方朝的工作室出了问题,资金周转不灵,他就算拿出父母养老的钱,也没法弥补亏空,张镇泽在方朝工作室里安插的眼线早就告诉了他。
两个人打完架,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这就是你相信荀靖的方式?“方朝不屑地说。
“我很信任她,但我不信任你,不过你应该谢谢我,不然你的工作室就没救了。“
“用不着你可怜,救不救的过来是我自己的事情。“
“到时候你就会负债累累,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争荀靖?“
“就凭我不会在未婚妻怀孕的时候去骚扰别的女生。“
“方朝,你总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你是个有家室的男人,这些话,你有什么权利说?“
“……“
“你好好想清楚,现在,能救活你工作室的只有我,换句话,就算你把这件事告诉了荀靖,她难道就会和你重新开始吗?“
“你在威胁我?“
“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那她呢?“
“她,我会处理好。“
“……“
“你遵守诺言,我做我该做的事,至于我跟荀靖的事情,你无需多言。“
“……“
“考虑好,给我发个短信,一切危机都可以解决。“
“我不会拿荀靖的幸福来做交易。“
“方朝,你太高估自己,也太不了解荀靖,如何选择,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
“你是个聪明人。“
方朝承认,对于这件事,自己毫不光明磊落。他一次次地想要保护荀靖,却一次次地给她伤害,他开始怀疑,这没有结果的坚持,是否只是一场自娱自乐的游戏。
楚筱结婚的日子比预期来得更快,不知情的她还一味希望荀靖和张镇泽也能在那天举行婚礼。
荀靖早早地陪楚筱化妆换衣,做婚前的最后准备。
“张镇泽也太不够意思。“
“他出差去了。“
“非要今天出差,不行,等他回来,非要罚他一个大红包。“
“一定,一定。“
“你们要拖到什么时候?“
“……“
“你有心事?“楚筱看着镜子里的荀靖。
“我们最近都挺忙的,婚事就往后拖一拖。“
“你们还好吧?“楚筱太了解荀靖,她狐疑地问。
“新娘子,您赶紧结您的婚,我跟他能有什么事啊?“
当作为伴娘的荀靖陪着楚筱缓缓地步入结婚的礼堂,戚飞接过楚筱的手的那一刻,荀靖热泪盈眶。她和楚筱在一起经历了太多事,现在,楚筱就像童话里的公主,荀靖多么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定格,只留下这一瞬间的美好。
过去事,过去式,楚筱,你一定要幸福。
戚飞对楚筱就像爸爸一样,他宽容楚筱的所有。结婚没几天,不爱旅行的他就带着酷爱旅行的楚筱跑到地球上的某个旮旯度蜜月去了。
荀靖去送机,看到楚筱一脸甜蜜的样子,自己也算了了却了一桩心事,不对,荀靖心里默念这句话,怎么感觉这像是弥留之际的嘱托,呸呸呸,太不吉利。
荀靖回到家,正巧遇到出差好久的尤黎拖着大箱子奋力地爬着楼梯。
“你终于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这趟回来,尤黎身上的肉瓷实了不少,手臂上部隐约鼓起一只小老鼠,荀靖极没眼力价地冲上去,尤黎被她撞了一个踉跄。
“这趟太艰辛了,快帮我拎箱子。“
荀靖和尤黎连拉带拽地把行李箱拖进屋。
“荀靖,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是怎么过的。“尤黎一进屋就像只饿了一冬出门觅食的老鼠,直奔冰箱,只是,里面空空如也。
“叫外卖嘛,再说前几天楚筱结婚,我去蹭吃了好几顿。”
“这根烂黄瓜就是你用来给我接风的吗?”尤黎举起一根又黄又软的黄瓜。
“……今天吴哲不带你出去搓一顿吗?”
“他在公司上班呢。”
“我以为他要带你去餐厅浪漫呢。”
“你想多了,他快忙死了。”
“……”
荀靖翻遍了尤黎的行李,也没找着满心期待的礼物。
“别耷拉着脸,忙得要死还顾得上给你买礼物。“
“贼夫妻……“
尤黎极不可爱地瞥了荀靖一眼。
“算啦,算啦,荀靖,你帮我把行李箱搬到房间里,今晚我亲自下厨,好好犒劳你一顿。“尤黎说罢便穿上围裙,在厨房里摆弄已经被冷落许久的锅碗瓢盆。
“好啦,我……”荀靖搬起行李箱,头却突然晕晕的。
“尤黎…。”荀靖没说完,只觉眼前发黑,她赶紧扶住旁边的沙发,想要保持平衡,但身体却已不受意识支配。
“你叫我干嘛!”尤黎在厨房里大喊。
“……”慢慢地,荀靖眼前一片漆黑,她伏在沙发上,尤黎的声音越来越模糊,直至她完全失去意识。
荀靖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
“你醒了?”尤黎凑上前来。
“这是在哪儿?”
“在医院,你要吓死我了。”
“我又没病,你带我来医院干嘛。”荀靖挣扎着起床。
“你别乱动,是没病,不过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尤黎责怪道。
“可能没吃早餐,有些贫血吧。”荀靖感觉浑身无力,她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别动,都要做妈妈的人了,还这么不注意身体,医生说你营养不良导致了低血糖,因为怀孕身子虚才昏倒的。“
荀靖只听到“怀孕”和“妈妈”这两个字眼。
“你傻看着我干什么?”
“你开玩笑吧!”荀靖惊讶地说。
“你不开心?”
“你没告诉张镇泽吧?”
“没经过你同意,我怎么会告诉他呢,不过,他是孩子的爸爸,早晚要知道的。”
荀靖的手轻轻抚上小腹,虽然最近几天她食欲不振,身体疲劳,但这一系列的反应只让她认为自己的肠胃有问题,怎也料不到,这个小生命,在这个时候,无声无息地到来了。
“荀靖,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
“这个孩子来的有些不是时候。“说出这句话,荀靖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你什么意思啊?“尤黎紧张地望着她。
“没什么意思啦,我们回家吧,不想呆在这个地方。“
回到家,尤黎为荀靖忙里忙外,煲汤,做饭,送水,铺床,她几次拒绝荀靖要搭把手的要求。
“你快躺床上去,别累着我孩子。“
“你好夸张啊!“
“这一定要是个男孩,我想生个女孩,到时候,咱们就直接定娃娃亲了。“
“……我说了又不算。“
荀靖半卧在沙发上,张镇泽可以把孙昕然的事情瞒这么久,并且在那段时间,相信他也没有让孙昕然知道自己的存在。她不怪他的历史,只怪他的动摇,怪他在面对他们的关系时那一刹那不确定,他的心事,荀靖无法猜透,两个人中间,总是隔着一座透明的墙,她在犹豫,这个孩子来得是不是时候。
当荀靖接到那个陌生的电话的时候,她正面朝阳光,轻抚着自己的小腹。
“喂,你好!”
“请问是荀靖小姐吗?”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X镇X看守所的警察。”
荀靖听得一头雾水。
“哦,警察,X镇?”
“是,您是否有位叫林冉的朋友在监狱服刑?“
“哦,是。“荀靖记起来,那就是林冉服刑的监狱。
“林冉在一起恶劣的监狱斗殴事件中,被击中脑干,不治身亡。“
“你说的是,林冉?“荀靖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冉为调和矛盾,被击中脑干,他的亲属苏慧给我们提供了这个电话号码,希望您能尽快赶来。“
“你诈骗的吧,胡说八道什么呢!“荀靖激动地说。
“荀靖小姐,我们很遗憾,一定会严惩有关人员,请您节哀。“
“嘟……”那边已无人回应。
手机从荀靖手中滑落。
“我们拉过勾,一辈子不分开..“
“荀靖,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告诉楚筱,我欠她太多。“
……
荀靖给尤黎留了一张纸条,就连夜赶往X镇,到的时候那里正下着大雨,她搭上第一班大巴,赶到林冉服刑的监狱。
她站在监狱门口,久久地深呼吸,却依旧鼓不起勇气。她好怕看到一张毫无生气的脸,那个从小的玩伴,纵使经历了太多事,纵使他们已分道扬镳,但有些感情,是这一生都难以割舍的。
荀靖闭上眼睛,雨水顺着伞的边缘流下,夏天的雨,居然也冰冷得刺骨,她在雨中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荀靖感觉到背后一阵温暖。
“这件事,有我在,不要害怕。”耳边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
“我想不到,这是结局。”
“人如果知道结局,就不会活得这样辛苦。”
张镇泽脱下外套,披在荀靖身上。
“荀靖,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就算为了我们的孩子,求你,以后有事情,不要自己扛。“
荀靖没有跟林冉见最后一面,一切都是张镇泽在做,再见的时候,只有一个精致的骨灰盒,这里安放着,那个让自己哭过,笑过,埋怨过,伤害过的男孩子的一生,那时候,他们第一次见面。
那是一个干干净净,笑起来还有俩酒窝的瘦瘦的男孩子,同龄的女孩子总是要比男孩高一头,长大之后再被那个曾经被自己欺负过的男孩反超,这是定律,荀靖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盛气凌人地盯着那个夺走自己风头的小男孩儿,暗自跟在他后面,和他较劲儿。
原来,这个男孩子,叫林冉。
他们以后会经历好多事情。
现在,林冉正熟睡在这个小匣子里。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荀靖抱着小盒子,默念着。
荀靖记得林冉说过,他最爱自由,她找不到他的父母,就自作主张,让他的骨灰一半飞向蓝天,一半飞回家乡,这是小荀靖为小林冉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们拉过勾的。
深夜,荀靖坐在旅馆的窗台边,雨停了,空气清新凉爽,还有泥土的气息。
“吃点东西吧。”张镇泽拿着一碗面,走到荀靖身边。
荀靖摇摇头。
“乖,就算为了孩子,也吃一口。“张镇泽半蹲下。
“尤黎还是告诉你了。“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
“……”
“荀靖,你难道打算一直瞒着我吗?“
荀靖沉默无言。
“……明天,去找找苏慧吧。“
“放心吧,东西都收拾好了,我知道,你一定会这样做。”张镇泽抓住荀靖的手。
“我只想知道,她为什么不出现。”
还是那条窄窄的街巷,还是那群碌碌的人,只是来到苏慧的住处,早已人去楼空。
“请问住在这里的人去哪里了?“张镇泽拦住一个过路的阿婆。
“他们一家子搬走好长时间了。“
“一家子?“
“对啦,好像是发达了,拿钱走了。”
“这家女儿是叫苏慧吗?”张镇泽暗暗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啊,她跟着父母亲走喽。”
“这个饭馆的老板,是她母亲?”荀靖重复一遍。
“你这个娃儿,我骗你作甚,苏慧前阵惹上了事,就回了家,我跟这家子认识了好多年,还能不知道她?”那老婆婆说完,迈着小步子离开了。
荀靖愣在原地。
“我应该察觉到的。”张镇泽一脚踹飞地上的塑料瓶。
他们来到那所旧房子,房门只挂着一把生锈的锁,张镇泽踹开门。
房间里的物品多少都落了些灰尘。
桌子上摆着一封信。
“荀靖,或许有一天,你们会再回到这里。
首先,你们误会了我,虽然我并不是什么清白女子,但也不至于如你们所想,既然这样,在你们面前就不需要什么颜面,那个饭馆老板是我的妈妈,哈,至于那位“嫖客”,是我的父亲,他们的本性,正如你们所见到的,作为他们的女儿,我本就不需什么虚啦吧唧的名声,所以,被我欺骗,你们不必恼火。我没有欠债,但的确没钱,林冉答应帮我说话,是因为舍不得孩子受苦。
但是,我对不起他,孩子,也抚养不好。
谢谢你们的钱,我会重新开始,无论在你们眼中我是女骗子也好,是什么都好,我替你们祈祷,好人一生平安。
还有,我真的爱林冉,但是,这一生太长了,我害怕,自己走。“
荀靖读完,将信紧紧握在手中,直至变形。
“林冉真是个傻子。“荀靖的声音愈加虚弱,目光变得呆滞无神。